又是一個尋不見張起靈身影的清晨。沒有打招呼，沒有留下一個字。他這個習慣，不禁讓靈兒難睡個安穩。

她心不在焉地将昨日給他買的衣服都扔進了洗衣機裡。六幾年的中國，洗衣機還隻用于賓館。也不知道那瞎子哪裡來的神通，才幾日，就聯系到了人給張起靈家送來了這台德國進口的洗衣機。

再等等看吧！照料着花花草草，時間總能過去，他肯定會回來的，她自言自語，像把那盆五色梅當個知心的人兒。直至傍晚時分，天邊泛起紅霞，她一邊晾衣服一邊往門口張望，仍然不見他回來。目前為止，張起靈從來沒有出門這麼久不回來過，莫不是真扔下自己一個人走了不成？

他強調過不許再跟蹤他，可是她已經不打算遵守承諾了，他還答應過不趕她走呢。感應他的位置總要耗費一定的心神，她眼眸輕閉，幾分鐘後，驚訝了，張起靈的位置，離這裡竟有兩千多公裡。看來，他不是今天早上才走的，而是昨晚就離開了。他去的地方，是四川。

來不及細想，她連忙換上黑色登山裝，往背包裡裝了些藥品和食物，學着張起靈的樣子，把帽子往腦袋上一扣，鎖上門便跑去了瞎子的按摩店。門口那寫着“盲人按摩”的招牌大抵是被搬到院子裡去了，大門緊鎖。

從杭州到四川成都，再到茂縣。兩天後，靈兒回到了當時救張起靈出來的那座山——四姑娘山。人類社會科技的發展是驚人的，若不是瞎子熱心腸教她如何乘坐交通工具，雖為半神，怕也是要花個把星期才能到達目的地。

靈兒不明白張起靈到底在做些什麼，墓裡危險重重，她害怕再次見到他渾身是血的模樣。遠處傳來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心神，聲音由遠及近，振聾發聩，山林間鳥群振翅飛翔，成群的鳥兒劃過天空，遮住了月亮的影子。

一般人也許認為那巨響隻是普通的炸山，為了修路而開鑿隧道。但是她很清楚，那個爆炸的位置，接近山的頂部，雖然聲音很大，卻不是大範圍的引爆，那是山裡的人從裡面引爆而形成的現象。

靈兒張望着，直至方圓百裡再度落入寂靜。張起靈的位置就在那兒，從這裡過去，直線距離很近。顧不上夜路難走，她循着方向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遠遠地，就見一群人狼狽不堪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氣。她晃了一眼，并沒有尋見張起靈的身影。幾個男人打量着這個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小姑娘，圍了上去，興緻盎然。就在這時，被炸開的深坑裡爬上來兩個人。

“小哥！瞎子！”靈兒的聲音傳遞着輕快的喜悅。他們很平安，看着完好無損。

張起靈循聲擡起頭來，見她打着手電站那群男人中間，詫異之餘帶着憤怒，悶聲喝道：“閃開！”

男人們吓了一跳，紛紛逃散開去了。瞎子早就料知她會來，并不驚訝，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靈兒揮手，“學會坐火車了？”

“嗯。”見他們兩人安然無恙，靈兒放心了，一臉得意，“瞎……”話剛到嘴邊，張起靈擒住她的胳膊就往過走，到離衆人有些距離的地方才松開她。看她額頭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他才意識到自己下手重了。

“你來幹什麼？”他的語氣波瀾不驚，甚至有些寒意。

“找你啊！我怕你受傷。”她不假思索地答道。見他不說話，她又試探性地問他：“小哥，你不高興了？”

張起靈依舊不言語，他沒法生氣。他想不明白，更說不清楚。靈兒見他保持着沉默，又道：“小哥，你以後去哪裡能不能帶上我？你不在我睡不着。”

“不行。”

“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他淡定的眼神中可見一絲錯愕。她是撿來的，但不是貓咪，豈能容他掌控她，關在家裡，說一不二，說東不往西？但他一點兒也不想在下墓的時候帶上靈兒。這一次，就是給她惹哭了，也不能答應。面對她的懇求，他無奈，卻也沒有脾氣，隻得轉身走開。

靈兒一心急着要去追他，腳下也不知絆了個什麼，大叫着朝他的方向撲去，眼看着就要對親切的土地行個大禮，張起靈反應極快，轉身就将她架了起來。她便趁機伸手将他抱緊了，安定了心神，側耳伏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喃喃地道：“小哥……，我聽見你的心跳了。”

他将手放了下來垂在兩邊。沉默，還是沉默。

“你去哪兒我就要去哪兒，我不要看不見你。”她的小腦袋在他胸前蹭着，“好不好？”

他想了很久，終是道：“不好。”

“那我自己來找你。”

“不行。”

她仰頭細細端詳着他，盡管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像海上的冰山。那她，就當海流吧。安安靜靜地抱着他，将臉埋進了他胸口，輕聲道：“你别不高興了好嗎？”

他低下頭來，俯視着伏在自己胸前的她，剛剛那些不知名的煩躁煙消雲散了，現在他的心上沉甸甸的。

靈兒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想着他受傷，緩緩地松開了雙手。“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用。”他的話，幹脆利落，拒絕之意不由反駁。

“好~”她将尾音拖得長長的，笑着哄他，“不看不看。那我們回家好嗎？”

他點了點頭，“回家。”山裡的夜爽朗而自由，密林深處的斑駁樹影，遮住了她臉上的紅暈和眼裡的柔情。

自這之後，混在道上的人裡，大多都知張起靈身邊跟着一個小姑娘。那道上的，提起他來，不免心生羨慕嫉妒。不過也有人感歎，張起靈給自己找了個把柄。

回到杭州已經是次日下午了。瞎子非要拉上他們二人去吃燒烤，張起靈隻一眼，就表示了不去。

“黑爺，走，我做飯犒勞你！”靈兒對着瞎子道。

瞎子哈哈大笑，“别别别，你那哪是犒勞？黑爺我在鬥裡已經餓了幾天了，再去吃你那黑暗料理，你饒了我吧，姑奶奶，試菜改天吧啊！”

“我廚藝已經很好了，不信你問小哥。”

“啞巴張？問他？啞巴張不會說話你不知道嘛？”

“小哥，對不對？”靈兒看向了張起靈，張起靈不回答，朝着家裡走去。

瞎子兩手一攤，指着張起靈的背影，笑問靈兒，“瞅見沒？”

她也笑了，“你第一天認識小哥？走吧走吧，回家吃飯！”

“行行行，我先回去洗個澡就來。”

“那你快點啊，等你吃飯！”說完她追着張起靈的背影跑了去。

院子裡曬的衣服輕輕擺動衣角，架子上站着幾隻小鳥，無憂無慮地沐浴着下午柔和的陽光。院門嘎吱一聲，鳥兒受了驚，撲着翅膀飛到别處去了。張起靈站在院子裡，聽鳥兒叽喳，和風裡有令人舒心的氣息。

“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