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前
她向來謙遜的玩伴身披軍戎,神情倨傲,“要是實在無聊,便來找我吧!到時候他們見了玉佩,肯定會給你放行的。”
原本是句玩笑話,李時安也知道他斷不會送自己僞造的物件,所以方才拿出玉佩時沒有遲疑。
李時安有一瞬的恍惚。指尖抓着微涼的玉佩,拿不住陳少恒的想法。
見她不語,守衛還想再問,秋實注意到李時安神情不對,呵斥道:“不該問的别問。”
“我好奇嘛,陳将軍多麼嚴肅個人啊!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家裡人。”守衛也不惱,小聲辯解。
“閉嘴!”他身邊的另一位守衛呵斥道。
兩人這麼一打鬧,正好拉回了李時安不知雲遊到何處的心緒。她定了定神,“我來找少将軍。”
不料此話一出,方才還歡脫的氛圍頃刻之間消散。守衛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少将軍受傷了,現在還睡着....”
“受傷了?”
***
守衛帶着兩人在城中快速穿行,在一處府邸停下,邁步走了進去。府裡的院子很小,擺着紅漆蘭锜,圍着很大一塊空地,地上痕迹斑斑,可見經常有人在這兒切磋。
陳忠靖不在,守衛和家丁說了一聲,三人很快就走到了陳少恒的卧房。李時安讓兩人在外面等,自己緩緩走了進去。
說到底,陳忠靖還是在乎陳少恒這個幺子的,卧房裡格外的安靜溫暖。
李時安下意識放慢了呼吸,小心翼翼坐在陳少恒榻邊,緊盯着卧榻上的人。
一年多不見,李時安幾乎不敢認。陳少恒變了好多,他睡夢中似乎不安穩,眉間深深蹙着,身上傷得不輕,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衣領處露出半截染血繃帶,放在外面的兩隻手也有長長短短的血痕。
李時安鼻尖一酸,她知道陳少恒肯定會不好過,可是讓她親眼見到,還是替他難過。
“傻子!”她小聲罵道:“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李時安低着頭,執拗地眨眼,将泛起的淚意憋了回去。
“是我不好!”陳少恒的嗓音艱澀沙啞,帶着點他獨特的笑意。
烏峽一戰,他們中了埋伏,腹背受敵,陳少恒帶去的人幾乎就要全數折在那裡,還好自家老爺子留了一手,援軍到得及時,助他們反敗為勝。可是誰也沒想到,敵軍也有後手。他們不惜以自己的同袍為誘餌。
看着一道道箭矢不分敵我地打過來,他躲閃不及。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是衛兵叫喊着向他全力撲來。
陳少恒斷斷續續醒過好幾次,可是沒有力氣睜眼。周遭的一切迷迷糊糊的,聽不分明。他的意識也撐不了多久,片刻便會陷入昏迷。
頭兩天,日日有人守着他,絮絮叨叨說着什麼,模糊極了。他嫌吵,便想掙動幾下,不曾想真的做到了,結果扯到了傷口,疼得昏睡過去。
之後,鮮少有人來。當然,其中除開他家老爺子。
陳忠靖人前人後一副德行,斷不會因為他暈死過去,便憑空硬生出幾分莫須有的疼惜。陳少恒端端正正僵在卧榻上,迷迷糊糊聽他念叨。起初還能生出幾分自責與愧疚,後來就麻木了,也實在是精神不濟,受訓中途便能陷入昏迷。
這般昏昏沉沉,陳少恒不知過了幾日,身上的傷在逐漸好轉,耳根也清晰了不少。
李時安那點貓似的動靜,早就被他盡收耳底。
一開始,他還在猜這個點會是誰跑來看他。聽到熟悉的,帶上點哽咽的小聲抱怨,陳少恒險些原地将自己僵成了一具行将風化的屍體。
他有些吃力地睜開了雙眼,看到塌邊坐着一個人影,正低着頭,一對好看的秀眉纏在一起。雖然穿得像個小子,雖然兩人已經許久未見。但是,陳少恒一眼掃過去,離别仿佛是昨日。
“殿下怎麼來了?”
卧房裡寂靜無聲,陳少恒突然出聲,吓了李時安一跳。她驟然擡頭,愣愣地對上一雙柔和又熟悉的眸子。良久她才反應過來,端了碗水過來,扶陳少恒起來喂他。
“還不是因為你!”李時安嘴上抱怨,心裡卻忽然不在意那封莫須有的信了。她眼裡的淚意未散,别開了目光。“你這病秧子怎麼混成這樣?趕明兒,和我一起回去得了!”
“好啊!”陳少恒道:“我随殿下一道回去。”
李時安瞳孔倏地收縮了一下,擡眼直勾勾地望進陳少恒眼裡,“當真?”
“當然。。。是開玩笑的。”陳少恒輕笑一聲,“終于舍得看我了?”
他一邊說一邊頗為嫌棄的扯下李時安臉上的假胡子,“簡直有礙觀瞻。”
李時安佯推了他一把,“滾蛋。”
卻見陳少恒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脊梁彎下去,狠狠咬住牙發出抽氣聲。李時安吓壞了,無助地看向自己的手,“我沒用力啊!你怎麼樣?”
沒想到陳少恒憋了半天,蹦出句,“沒事。逗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