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前一晚,周舒桐沒來,在家裡把第二天的工作提前安排好,到時候好陪她一起出院。
溫檸又搬出電腦敲敲打打。
她寫小說,有江女士的刻意引導,當初她第一次對一個男孩兒心動,興沖沖回家講給她聽,江女士淡淡聽完,淡淡道:“你會很快忘記這種感覺的,去寫下來吧。”
于是她在數學作業本的背面寫下第一篇關于暗戀的小說,從此走上不歸路。
心情差,溫檸冷着臉,敲鍵盤的手指快要飛起。
一頓操作猛如虎。
字數猛增二百五。
22點整,算熬夜了。
網上說孕婦熬夜對身體不好。
溫檸啪嗒一聲把電腦合上,丢上一側的沙發,然後把拖鞋踹到一邊,将整個人都甩進床裡。
側着身,臉埋在柔軟雪白的枕頭裡,走廊裡開了燈,偶爾有醫護的走動聲,沒那麼安靜,但躺在病床上,恍若又變成了孩子,好像時間凝固了一樣。
明天出院,一周後就可以預約手術,好像一切都塵埃落定。
但溫檸雙手卻不自覺落在小腹上。
那天過後,沈淮序照舊時不時過來查房,會按照流程問她問題,會檢查傷口,但每次都開着病房的門,也沒說些有的沒的。
有兩次周舒桐在公司忙,他還買了飯,特意找餐廳員工送來。
唯一有些異樣的,就是每晚都會來叮囑一句——好好休息。
每天睜眼閉眼都能看到那張臉,搞得她都懷疑這人是不是把家安在醫院。
溫檸沒事就反反複複的查。
有的說打胎會導緻終身不育,還可能婦科疾病全面爆發、肝功能下降、加快衰老,尤其臉上還會出現各種難看的色斑。
做手術還要用吸管放進宮腔裡,那麼冰冷的東西,要從那個地方放進去……
她最怕疼。
也最怕醜了。
溫檸内心咬牙切齒。
什麼禮貌、體貼、負責,都是嘴上說說自我感動而已。
男人輕飄飄幾句話,不用有任何付出,就可以輕而易舉把自己摘出去,還不都是她自己一個人要承擔一切。
越想越怕,也越想越氣。
最後懊惱的在被子裡蹬了下腿,但那種憤怒和無力感,照舊無法宣洩。
睡不着,她又摸出手機。
江女士每天都會問一遍她的情況,偶爾也會穿插兩句對她和沈淮序進展的關心,還有編輯群裡總是99+的消息,一切正常,隻除了一個陌生号碼還在锲而不舍的發着短信。
都跟别人懷孕結婚了,還在給她發騷擾信息。
想到這裡,溫檸一把拉過被子,煩悶的蓋住臉。
她、蘇文浩、出軌,這三個詞怎麼會放在一起。
那天,她趕着去上一堂選修課,前一天晚上熬夜寫小說,再加上階梯教室離得遠,她一手拿着早餐,一手拿着課本,匆匆忙忙從宿舍沖過去。
蘇文浩那天碰巧給旁邊辦公室的老師送東西,也趕時間,慌亂中撞掉了她胳膊攬住的教材。
蘇文浩連連說着“抱歉”,幫她把課本拾起來,還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擡眼時,她愣了愣。
見到他的第一眼,他穿着樣式簡單的圓領毛衣,秋日融融日光透過走廊,打在他的肩頭發梢,像極了電視劇裡那個溫柔、又會照顧人的學長。
但她還是被他看似溫柔的假象給騙了。
以為的溫柔學長,其實也不過是利益下的取舍。
取的那個人,是一個同樣在紐約上學的,煤老闆的女兒。
而他們剛談戀愛就因為交換而變成異國戀,還沒進展到可以讨論家庭的情況。
緩了緩,她冷靜不少,最後以一句暗罵結尾——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病房裡空調開的很足,溫檸裹緊了被子盯着天花闆。
天知道空調蓋被到底有多舒服。
隻是睡意還沒醞釀出來,尿意先上來了。
睡不着,幹脆出門去了走廊另一邊的衛生間,權當散步助眠。
以前在學校,總跟舍友一起看恐怖片,以“爛俗”居多,都是什麼《貞子大戰筆仙》、《夜半不要照鏡子》、《桌下有人》……
與其說恐怖,不如說有點搞笑。
當然還有一些真恐怖的,故事背景都發生在古村、老宅……還有醫院。
剛剛失眠不覺得,現在深更半夜,走廊上隻有泛着綠光的安全指示燈牌。
溫檸不自覺心理建設起來——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
二十四個字背的滾瓜爛熟。
她屏住呼吸、面上鎮定,但加快的腳步還是暴露了内心。
半秒鐘後,一道閃電沖出衛生間隔門。
半夜。
醫院廁所。
垃圾桶裡廢物堆積。
一張紙巾下,血淋淋一片。
成型的有些幹癟的嬰兒。
那道身影捂住嘴,頭也不回的沖出去不知道多遠。
忍住幹嘔的沖動,本能順着亮光,溫檸氣喘籲籲趴到護士台上。
值夜班的護士原本正沉浸快樂老友記,看她失魂落魄沖過來,吓了一跳。
又認出她的臉,關心道:“溫小姐,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