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英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陸地上的風景了。
藍藍的天沿着海岸蔓延,最終雜糅成一條長長的線。有時太陽會從那條線上升起,然後鳥兒飛起來了,鳴着高聲的歌,白色的翅膀綴在藍色的畫布上,惹眼得緊。有時太陽會在黃昏燃成夕陽,火紅的光灑在海面上,金光點點,粼粼的水面蕩漾着,最後在黑夜裡融成如絲如緞般的黑色面料。
那些風景,自從風英有記憶起,就在他腦海裡紮了根,留了痕。
他和奇蘭國的兄弟姐妹們一起長大,有一段不算完美的童年,經曆了海洋覆沒大陸的災難,而後潛入海底數十年。
他在海底潛伏得太久,以至于他都快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那樣輕松而歡樂的時光。那些日子就像一團輕綿綿的煙霧,将他籠罩起來,靈魂被浸在煙霧中,升騰、升騰……整個人都輕快起來。
中控室的環境風英已經無比熟悉,他坐在那張與自己搭檔了十幾年的座椅上,沖撞警報發出一陣一陣的紅光,照着他的臉,忽明忽暗。
他終于彎曲了脊背,輕輕蜷着,把自己陷進椅子裡。
防沖撞系統的程序自動開啟,風英輕瞥了一眼,扔了塊碎玻璃過去,整台機器徹底報廢。
海洋堡壘的中控室呈長柱形,此時正以驚人的速度朝前沖去,就如一顆鋒矢。
異鲸的身影漸漸放大,它散發着能量試圖抵禦風英的攻擊。沖撞波在中點相撞,迸濺出劇烈的閃光。
中控室的所有觀測窗猛然一下震碎,風英在巨大的響聲中閉上眼。
一切都結束了。
劇烈的光芒從爆炸中心放射,籠罩住近處的一切物體。餘波裹挾着海浪,一陣陣沖刷開來,就連白夜他們都感受到了沖擊。
“注意。”
霞龍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異鲸,要自爆了。”
一束藍光從層層氣團中刺出,緊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無數光芒從四面八方紮了出來,鑽出許多罅隙。
那一道聲音極其巨大,衆人的大腦尚且沒有完全接受神經通路傳來的信息,耳朵就已經被震得什麼也聽不見。
白夜此刻無比懷念艾爾海森的降噪耳機。
“芙甯娜!”
匆忙間,被爆炸沖擊的玻璃承受不住,裂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而芙甯娜恰好背對着衆人站在那扇快要碎裂的窗前。
芙甯娜沒來得及反應,他隻看見白夜的神情緊張,嘴巴張得很大,似乎在呼喊着什麼。
達達利亞的動作要更迅速一點,人已經閃到了芙甯娜身前,然而來不及!
一塊碎玻璃飛來,尖端一閃,直直刺向芙甯娜的後頸。
白夜瞳孔一縮,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手伸進口袋摸到一個冰冷而光滑的物件。
不到萬不得已他其實是不願意使用這個的。
他深吸一口氣,然而下一秒,他的手頓在原地,所有動作都被阻滞住。
時間靜止,聲音堵塞在喉管,碎片的尖端停留在距離芙甯娜皮膚不過幾毫米的地方,而後突然改變運動軌迹,以一種出乎意料的角度一頭栽到地上。
海水瘋了似的想要從玻璃碎裂處鑽入,卻都仿佛被什麼東西擋住一樣。
透過昏沉的海水朝遠處望去,一道光耀眼炫目,好像将整片海洋撕去了一角般,一個人影在那道光裡若隐若現。
“凡高大者,無不蔑視。”
威嚴的嗓音震入每個人的耳中,整片海洋都為之一寂。
那人雙手杵着法杖,以一個優雅而沉穩的姿态,緩緩從光中踱步而出。兩條發光的藍色須帶飄逸在他的腦後,他一步一步,踏着虛空,向白夜他們的方向走來。
是那維萊特!
“辛苦了,不過我認為,這次的舞台有些過于隆重。”
那維萊特走到芙甯娜面前,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從芙甯娜的表情可以看出,那維萊特的出現令她也感到十分意外。
“你怎麼來了?”
“特巡隊隊長夏沃蕾向我報告,稱你已經有三日沒有出門,懷疑你遭受了不明原因的攻擊或意外。”
“保障每個楓丹公民的人身安全是寫在楓丹最高律法裡的内容,更别說經過我的詳細調查後,發現你失蹤的這件事裡有愚人衆執行官的參與。”
那維萊特的視線朝旁一瞥,達達利亞一臉無辜的模樣,聽到愚人衆三個字,“嗯?”了一聲,指了指自己:“我嗎?”
那維萊特流暢的話語阻塞了一瞬。
“這個異世界應該是在三十多年前出現的,而幕後的那隻手創造了它之後,一直将它閑置不顧。直到今天我觀測到不同尋常的能量波動,推測這裡應該發生了什麼意外,所以前來查看。”
鹿野院平藏雖然是“消息閉塞”的稻妻人,但畢竟隸屬于天領奉行,算是國家公務人員,所以對别國的領導者還是有一定的了解。那維萊特出現的第一秒,他就将人認了出來,聽着他的話,思索道:“三十年前……那就說明在背後作祟的愚人衆執行官不可能是公子,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達達利亞“呵呵”兩聲:“時間點有時并不能作為推定無罪的證據,畢竟我曾經有過一段經曆,便是在十九歲的時候與一樁二十年前的舊案扯上關系,我記得當時正是那維萊特先生審判的吧。”
那維萊特平靜解釋:“那次的審判确實是一場誤會,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并不贊成最終的審判決定。”
達達利亞笑起來:“好說,你跟我打一場,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