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能複活她嗎?”
艾柯放下餐具,接過存儲器,捏在手裡查看了一陣。
“有點磨損,但還能用。”
說罷,他想要把東西還給明楓,卻被推了回來:“你收着就行。”
“……你們居然把這個搶回來了。遊戲廳的數據已經銷毀幹淨,現場那些人都被處理掉了,再加上小漫的核心記憶沒有丢失,說明我們暫時不會進一步暴露。”
明楓:“是宋小浪。他都被人揍得血肉模糊了,還要把這枚存儲器搶回來。你說,這小子總說自己慫,他慫嗎?他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之一。”
艾柯忽然笑了笑:“是啊,不然怎麼跟我們混在一起。”
“也是。”
這間屋子裡的每一個人,包括帕梅拉,都會為了某種信念,不懼死亡地向前奔赴。
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放眼整個斑駁島,再找不出像他們這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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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而終結等待的那一刻又讓人覺得害怕。
手術室的指示燈終于由亮轉滅,宋小浪身上插着管子,躺在手術床上,被一臉疲憊的江原純子推了出來。
見他還吊着口氣,在場的人都放松了些。
“情況怎麼樣?”
江原純子接過艾柯遞來的飲用水,喝了一口潤嗓子,這才開始說話。
“他體質太弱,打了止血劑和營養劑,還是恢複不過來。現在……就是用儀器吊着,期待奇迹出現吧。”
“什麼……?!”帕梅拉一時接受不了這個回答。
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壞的情況下,小浪撐不過今晚;好點的話,也許能多活幾天。看他自己了。”
聽到這裡,帕梅拉繃不住情緒,直接哭了出來。
“你們找個安靜的房間,把他帶過去休息。我實在有點撐不住了。”江原純子揉揉太陽穴,拖着步子離開。
一直沉默的三人聽從她的安排,将手術床推到了一個寬敞安靜的房間裡。
艾柯拿來幾個椅子放在床邊:“坐吧。”
于是大家都圍着宋小浪坐了下來,望向他微微抖動的眼皮,想知道他嘴裡究竟在念叨什麼,但卻沒人能聽懂。
等丙泊酚的麻醉作用漸漸過去,宋小浪終于變得清醒了一些。
他睜開眼睛,看了一圈圍在自己身邊的人,忽然笑了。
“這是在給我送葬?”
他聲音嘶啞,發出來的都是氣音。明明在開玩笑,除他之外,卻沒有人的臉上挂着笑意。
“先讓我留幾句話。”
宋小浪說完,把目光停在了艾柯身上。
“兄弟,你是反抗軍,我是反抗得潰不成軍……但無論如何,我也算盡力履行承諾了。”
艾柯點頭:“我知道,謝謝你。”
“謝就不必了。要是下輩子還有這種事,千萬叫我,也别讓我知道……”
艾柯:“好。”
“我跟你說過的,為什麼跟公司那幫混賬過不去……我妹的仇,再加上我的仇,你要一并記上。”
艾柯繼續點頭:“嗯。”
宋小浪深深吸了幾口氣,稍微緩過來一些,又看向明楓。
明楓還在自責:“對不起啊,小浪。我之前明明……看到他們了。”
宋小浪笑了一下。
“你還是不沮喪的時候有意思。”
明楓怔了怔,才發覺宋小浪完全沒有責怪自己。
“……”她抹了把臉,想對他笑笑,但又實在笑不出來。
然後,宋小浪的眼睛越過帕梅拉,看向堇。
“我衣服口袋裡有張紙,幫我取出來。那是……最後的詩。”
堇抿了抿嘴唇,問:“為什麼選擇我?”
“因為你能懂。世間所有的詩,都是為浪漫而生的……你覺得浪漫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所以才拒絕它們。”
堇起身,從他衣服裡取出洇血的紙,仰頭把自己的眼淚逼回去:“你真該早點跟我說這些。”
“假如帕姆想聽,你就讀給她聽。”
帕梅拉:“……”
堇:“嗯。”
宋小浪說完,把頭轉回去,凝視着天花闆。
帕梅拉輕輕撫摸他的卷發:“我呢?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有,也沒有。”
他話說完,艾柯率先站了起來,連帶着明楓和堇也從椅子上起身。
三人互相看一眼,心照不宣地走出房間,留下帕梅拉和宋小漫獨處。
堇是最後走出房間的,順便帶上了門。她走到一邊,把宋小浪交給自己的紙條展開。
那紙條髒兮兮的,有血水和雨水的痕迹,所幸上面的字還能辨認。
是一首沒标題的詩。
就在堇盯着他的手迹入神的時候,艾柯和明楓也走了過來。
隻聽堇小聲念了起來——
我本是暴風誕生的寶藏卻卑朽不如一粒石頭
我本是日月星辰的孩子卻惶然不知黑夜白晝
我本是渺茫宇宙的奇迹卻腳踩齒輪爪牙枯瘦
如今我是旅人中的旅人影子中的影子
捧着英雄的遺骸爬上最高的山脈
我的五官會融化我的血管會朽壞
我的骨頭會折斷我的軀體會深埋
而這世界會成為我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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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浪的情況沒有好轉,清醒一陣之後又發起了高燒。
最後一次轉醒,他對同伴們說,算了吧,熬着也是受苦。
于是大家遵從他的意願,把江原純子叫來,切斷了醫療供給。
心電監測儀的頻譜最終成了一條直線。
——一切結束了,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同伴。
艾柯試圖盡快複刻出一個與宋小漫相像的仿生人機體,于是找本利特公司訂購,要求加急派送。
然而對方告訴他必須加錢,并且不接受分期付款。
艾柯氣得把通訊器摔了個粉碎。
公司,又是公司。
為什麼不能現在就去把公司大樓給炸了,把所有公司走狗都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