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升了二年級。
老師說學校的人太少了,所以二年級和三年級合成一個班。
班上多了幾個同學,住村頭的祥子也在裡面。
見到魏展來了,不忘奚落一句,“居然和小野種一個班。”
魏展忿忿攥着小拳頭。
“你比我大那麼多還和我一個班,不嫌丢人?”
本以為會和往常一樣迎來一場扭打。
“想激我打架?我才不上你的當。今天可是我生日,我媽說了要是乖,晚上就給我煮長壽面,還卧個荷包蛋呢!”
小小的魏展咬了咬唇。
……前兩天他生日的時候也很乖。
為什麼他沒有長壽面?
晚上回了家,媽媽問他,“開學第一天,有沒有好好讀書?”
“有。”魏展從書包裡拿出本子,“今天老師教了乘法。”
“那我教你背的乘法表有用上嗎?”
“用上了。”
媽媽笑了,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
魏展看着媽媽溫柔的笑顔。
今天的媽媽好像是好媽媽。
“媽媽……我聽同學說,過生日可以吃長壽面。”
他猶豫了會,還是想知道。
“我下次生日要是乖,也可以吃長壽面嗎?”
他不貪心,沒有雞蛋也沒關系。
“……你想過生日?”
他點點頭,“嗯。”
難能可貴的溫馨氛圍突然蕩然無存。
“……你還想過生日?”
媽媽溫和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漸漸瞪大的瞳孔,變得起伏的呼吸和詭異抽搐的嘴角。
她還是在笑,魏展卻覺得很吓人。
完了,今天的媽媽是壞媽媽。
“就是你害了我一輩子,你怎麼還有臉提過生日……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這麼多年來我再也沒過過生日,你憑什麼過生日?”
他看着媽媽扭曲的表情,不禁往後退,喏喏搖着頭。
“……我不過了,媽媽,我不過了。”
“你以為你的生日是什麼好日子嗎?居然還想慶祝生日……你為什麼這麼惡毒?”
媽媽像是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
“對,你本來就屬蛇,陰暗,肮髒,冷血動物,蛇蠍心腸。你們都是毒蛇,纏着我,不讓我走,想毒死我……憑什麼,憑什麼?”
媽媽沖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像要透過薄薄的衣服紮進肉裡,他不由得掙紮起來,于是媽媽變得更加歇斯底裡。
“你和他們一樣!你也是來折磨我的!一個毒蛇,雜種,害人精!還想過生日!還想過生日!!”
巴掌揮了下來,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魏展掙開了媽媽的手想往外跑,卻被媽媽先一步關上了門。
他隻能在屋裡竄,可一個8歲的小蘿蔔頭哪裡躲得過大人?他被逼到角落,隻能蹲下抱着頭,用單薄的後背承接媽媽的拳打腳踢。
他死死閉着眼,忍受着背上傳來的一下比一下劇烈的疼痛。
為什麼全村最調皮的祥子生日這天都能吃長壽面荷包蛋,他卻什麼都沒有。
他還不夠乖嗎?
疼痛感混着委屈和不解,變成淚水從眼眶溢出來。
他緊咬着嘴唇不敢哭出聲。
不能出聲,不然會被打得更慘。
媽媽狠狠踹了他一腳,傾注着恨意的巨大力氣讓他踉跄撲跪到地上,手擦破了皮,嘴唇也被咬破,舌尖嘗到了鐵鏽味。
眼淚模糊了視線,砸在坑窪的泥土地面,濺起細小的灰塵,很快浸進地裡,痕迹也消失不見。
又挨打了,因為他想過生日,好媽媽就變成了壞媽媽。
原來野種不能過生日。
恍惚間,好像有什麼亮閃閃的東西一晃而過,銀色的光芒刺眼。
他抹了把眼淚,看見了胸前吊着的銀白吊墜。
“我想下次生日也和你一起過。”
他好像許過這樣的生日願望。
什麼時候才是下次?和誰一起過?
他把吊墜死死攥在手裡,金屬的邊緣硌得手心生疼。他蜷在地上,一邊挨打,一邊把東西護在懷裡。
這好像是他的生日禮物。
很久,很久以後,會有一個姐姐,給他買蛋糕,讓他吹蠟燭,對他說生日快樂。
姐姐。
姐姐……
-
“姐姐……”
何苗迷迷糊糊地伸手,把魏展的腦袋攬進懷裡,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她睡眠淺,一早就被他叫醒。
結果叫醒她的人倒是沉在睡夢裡。
而且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夢。
也不知道他叫的是哪個姐姐。
安撫似乎起了效果,魏展安靜下來。
何苗翻了個身,準備再睡一會。
半夢半醒間,身後的人貼了過來,極小心地挨着她的背,額頭輕輕靠上她後頸。
頸後一片模糊的暖意,是他微不可察的歎息聲。
何苗開口,“……醒了?”
身後的人僵了僵。
她睡眼惺忪地轉過去,撫上他的臉。
“做噩夢了?”
“……可能吧,記不清了。”他聲音有些啞,“吵醒你了?對不起。”
“别怕。”她拇指在他臉頰蹭了蹭,“噩夢裡的事情都是假的,是反的,現實裡不會發生的,沒關系的。”
魏展笑意裡帶着些無奈。
“嗯,好。”
她總把他當小孩哄。
他在夢裡聞到了白茶香,然後挨打的痛感就停下了。
再然後,他就醒過來了。
這世界上還有人會給他慶祝生日,會送他手工禮物。
噩夢也好,現實也好。
也沒那麼可怕。
“姐姐,”他湊近了些,“……想抱你。”
何苗輕笑,往他胸前靠,“下次可以直接伸手。”
魏展把她攬進懷裡。
昨天她說過,“隻要不讓我陪你談戀愛”。
他确實不太能把握好fwb是怎樣一種關系,好在他一開始就沒打算戀愛。
如果陪伴,擁抱,親吻,都不算得寸進尺。
那他也不必檢讨是否自己想要的太多。
鬧鐘響了,魏展掀開被子坐在床沿穿衣服,準備收拾一下去上班。
何苗一臉朦胧跟着坐起來,看着他漂亮的背肌發呆。
魏展回頭,“你睡醒了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