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遲慢吞吞擡起頭,從剛才開始,奇異的眼光就沒停過,“現在我又不是俘虜了?你見過誰家把俘虜當成許願池的王八?”
姽婳現在縮在後排座位的一角,不好起身,隻能微微提高了語調音量,“第一課,生存面前不要有僥幸心理,相反,要做好最壞準備。”她轉向身側的元遲,聲音微微變冷,“而你,我的朋友,你現在就應該做好最壞的準備,是打個電話找交通部門商量一下,還是準備接受撕票?”
“……”元遲最後還是妥協了,但他沒有打電話,而是掏出一枚金色金屬徽章,貼在小破車表面,然後沉默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副不想再理會她的模樣。
姽婳點點頭,又轉向其他人,“第二課,以後有什麼難處就找元遲先生,他什麼都能處理。”
這回不隻是沉默,他直接破防了,“我答應了嗎?合着一個不慎被俘,我就多了八個活爹呗?”
這下變成姽婳不理會他,一拍車身,大喊一聲:“出發!”
唐璃砂一腳油門,小車子猛沖出了庫房的小門,沖進了華燈璀璨的夜景中。
真要評價這座破爛城市,确實不好說它的文明程度,這盤承載着人類文明的培養皿,也可能跟實驗室裡的真菌培養皿差不多,在漫長時間長河裡并沒有多麼偉大。可是身在其中時,看到的又是一個實在美麗的城市景觀。夜風柔和,混雜着夜市裡複雜的食物香氣,人群添加了更複雜冗餘的多樣味道,将好的壞的都混合在一起,共同拼接成了熱鬧的一部分。
姽婳打開了玻璃窗,看着街邊迅速流逝而過的光影,感受着濕而悶的風卷過皮膚,沉浸入一種極端沉默裡。
“你要離開了?”元遲忽然低低的聲音問了一句,“你在教他們生存謀生技巧,還給他們找了後路,簡直像一個即将撒手人寰的老父親一樣。”
姽婳沉默了一下,沒有反駁他,幾乎算默認了,幾秒之後,她扭過頭來,“而你,我的朋友,你就是那個将要接盤的便宜後爹了,以後這些人就是你的甜蜜負擔了。”
他被氣笑了,“我憑什麼?我看起來是個大冤種嗎?”
姽婳又不願意詳盡解釋,隻有含混的幾句話,“在這個世界,隻有這幾個家夥能真心實意地對你,面對他們的時候,你可以不需要任何心眼兒。”
“……誰規定的?”
“初始靈魂設定規定的。”
元遲又一次沉默了,“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你隻要跟着我觀察,就一定可以找到答案。而且不用很久,再過……十天,你就會有答案了。”
唐璃砂一腳刹車,目的地到了,小車也停在了夜市入口。
整條街喧嚣熱烈,擠滿了人。而那個“海王大賽”明顯就在一條街之外,隔老遠都能看見湊熱鬧的人圍繞起來的圈子。外圈已經躺了幾個沾了滿身嘔吐物的“屍體”,街邊還有正在制造嘔吐物的人,一個個扶着牆埋着頭,喉嚨敞開,傾倒着少量固體物質和大量酒精。
元遲僵住了,恨不得摳住牆把自己釘在地上,“我不過去!死也不會去那個被嘔吐物浸泡的地方!”
姽婳倒是比較正常,似乎習慣了的樣子,“第三課,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們想象不到世界有多大,也想象不到肮髒的地方能肮髒到什麼程度,不要輕易大驚小怪,最高明的反應是沉默。”
元遲一擰眉,“說得好像你見過一樣。”
結果姽婳點點頭,“我見過啊,有機會我可以說給你聽聽。”
雲舒興沖沖跑過去給一群人報名,擠開了外層昏倒或者嘔吐的人,中間有一些勉強還在“戰鬥”的散兵遊勇,正中間才是真正的酒精鬥士。一張長桌上擺滿了碩大的玻璃酒杯,充滿了姜黃色的液體和豐富的泡沫。
柳絮戰戰兢兢地嘟囔一聲,“這隻杯子,跟我的臉一樣大……我今天不會死在這裡吧?”
姽婳打趣了一句,“你太謹慎了,這隻是個小遊戲。”
柳絮緊張的情緒絲毫沒有舒緩,“我從來沒有赢過什麼遊戲和比賽,可以說,我就是個失敗者。”
姽婳沉默了一下,忽然問:“你想赢一次嗎?我幫你赢啊。”
她往前站在油膩膩的桌邊,一舉手亮出自己的号碼牌,然後輕松舉起一隻大号玻璃杯,仰頭咕咚咕咚倒進了喉嚨,連個磕巴都沒有。周圍立馬回響起熱烈的歡呼,一群酒鬼簇擁過來,雙眼發光恨不得單膝跪下,大喊你是我的神。
把玻璃杯底層殘留的液體都喝幹淨,姽婳得到了一張籌碼,現場唯一保持清醒的人——服務生笑眯眯地對她豎起三根指頭,“目前的第一名已經拿了三枚籌碼。”
姽婳一拍桌,“那好辦,再給我三杯。”
歡呼山呼海嘯,幾個小夥伴目瞪口呆。姽婳解開了自己的外套扣子,拉開前襟,脫掉一半,露出裡面的T恤。她看起來中等身材,中等體型,但胃袋卻像個無底洞,面不改色把連續三個粗壯笨重的玻璃杯一口氣喝幹了,氣氛也到了沸騰的頂點,更多失敗者就地倒下,或者拼着最後一絲清明沖出人群,撲在街邊欄杆上繼續制造嘔吐物,如果這樣玩到天亮,那麼夜市很可能會被嘔吐物裝滿。
在救護車拉走了幾個瀕臨迷離絕境的酒鬼之後,姽婳如願得到了一隻小獎杯,加上第一名的一萬點信用獎勵。她回過身,看了看倒在地上,或者趴在桌上的小夥伴,還有幾個蹲在草叢裡半死不活。她沖勉強保持清醒的元遲勾勾手指,把獎杯塞進已經昏迷在桌面的柳絮懷裡。
兩個人離開了熱鬧的中心,沿着小巷一路深入,潮濕的夜風還在把零星嘔吐物的味道送來,但更多清涼的微風吹散了适才狂歡的氣氛。
姽婳站住腳,一彈手指,把元遲手上的捆綁解開了,她把麻繩收回來,一截一截收攏在手裡。
“說真的,你到底是什麼?”元遲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痕迹,反正現在隻有他們兩個,左右沒有外人了,他覺得終于可以說點正經内情。
姽婳眨了眨眼,兩隻本來十分正常的眼瞳閃爍了兩下,亮起一圈神秘的光痕,圓形的瞳孔變成動物般的豎瞳,又收縮成四角星形。
“簡單來說,我的原型是個大怪物,很簡單吧。”
元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好繼續沉默,但是尴尬的靜默也沒持續太久,他還是忍不住問:“下面呢,我們幹什麼去?”
姽婳伸出雙手,把麻繩遞了過去,“我向你投降,元遲先生,現在我是你的俘虜了,帶我回白道盟基地吧。”
“……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