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梅辛怡,“那你能離開這棟樓嗎?”
“我不能。”
“……你說要帶我看看真正的自由,但是你自己根本就沒有自由。”
叮一聲,電梯的門打開,梅辛怡一隻腳踩在電梯間邊緣,“至少我們已經從深淵裡爬到了接近地表的地方,再加一把力,再往上爬一段,就能見到陽光了。”
跟白流蘇介紹的狀況相同,新部門的人一看見梅辛怡,就撲上來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一個個要簽名、要擁抱,搞得她一臉懵逼。帝戎被擠出了圈外,同樣懵逼地在站在那裡。
梅辛怡抓緊機會詢問一個戴着粗黑鏡框的小文員,“你能幫我調查一下,這位帝戎先生有幾個副本投影嗎?”
對方以一個小迷弟的模樣,撲到自己的工位上,飛快地敲擊鍵盤,用了半分鐘就查清了。
“隻有10個,帝戎這條初始靈魂原型的BUG有點多,所以投射的分身并不多,需要我把每個分身投影列出來嗎?”
梅辛怡點點頭,接過了那張輕薄的紙頁,列在第一排的就是她最熟悉的相思铐副本,現在已經改名為:沉淪神域。
她壓抑下有些沉重的心情,提醒帝戎,“下面,你要準好心理準備,我們會遇到很多跟你一模一樣人,你不要弄丢了自己。”
帝戎一開始沒有理解她說的東西,兩個人回到登陸艙,梅辛怡幫他連接好艙體上的線路,又最後提醒了一句,“第一次登陸進副本,可能會感覺很混亂,少數人會有空間錯位感。”
他自己默默關上了艙門,敲了敲玻璃壁,“等會兒見。”
梅辛怡自己鑽進了相鄰的登陸艙,因為怕兩個人被沖散了,還花費了20點買了兩個身份,她對着按鍵一敲,還聽見了隔壁傳來半聲驚呼,但随即,她就被淩亂的線條和不停洇染的色塊吸入了副本,啥也聽不見了。等再次從寂靜中睜開眼睛,觸目是一片純白領域,燦陽籠罩下,是一片塌圮的遺迹,隐約能看到昔日雄壯恢弘的姿态。
帝戎用觀光遊覽的心情和态度看了一圈,最後才迷惑地轉過身問:“這是哪裡?”
“另外一個世界,就跟你的那個世界差不過,呃……你的那個要特别一些。”
他又把眼光轉向一側,白玉欄杆已經長滿了濃翠柔嫩的青苔,時間将一切東西都覆蓋上了生命痕迹。空城之下是萬丈高空,被層疊的雲霧遮掩着,彷如滿世界隻有空濛的雲與風。
“所以我們到底是來看什麼?”
他的問題點醒了梅辛怡,同時也讓她開始有點慌了,她在荒蕪青草的廢墟裡望了一圈,随口回答:“找你的其它投影……”
然後,她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影子,蜷縮着身體,形成一團起伏有緻的輪廓,隐藏在一片玉瓦下,已經被滴滴墜落的水滴浸濕了一片。對方也察覺到了她的探視,站起身,一步步從陰影步出,在熾亮無情的天光中暴露。
那個帝戎與記憶當中已經有了太多改變,他滄桑了很多,顯得整個人深了兩度,變成了一種常年日曬的焦褐色。他的穿着乍一看似乎亂糟糟的,但是再仔細看看,梅辛怡才發現他穿得是一件獸铠,堅硬如金屬的獸骨被編織成戰甲,遍布着磨損的痕迹,似乎這件破爛的盔甲已經跟着他走遍了山河歲月。
梅辛怡靜靜和他對視,一時無語。帝戎隻好先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嘶啞,“已經過去五百年了,你到哪了?為什麼當年支離城連通天域,勾連十二京之後,你就消失了?”
“……”她還是隻能沉默,裡面的真相實在很難說得明白。
倒是身邊的這個帝戎,震驚地看着對面跟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卡頓地扭過頭,“那是誰?”
梅辛怡開始覺得,這個決定是個錯位,她好像把自己帶到溝裡了。她輕歎一聲,先看着自己身邊這個帝戎,“那是你的分身投影,你們都是公司制造出來,投放到不同世界的。”
然後她再轉向另一個帝戎,艱澀含糊地解釋了兩句,“我……當年離開了這個世界,就跟你當初偷看到師祖的經曆一樣,我穿過十二京的秘密通道離開了這個世界,世界是有邊界的。”
兩個帝戎都沉默不語,對面的那個忽然出聲了,“你當我是什麼?你是來這個世界玩耍的嗎?”
“我是來工作的。”梅辛怡聲音低沉,心情也頗為沉重,“我其實是……一個能量小偷,我從不同的世界裡抽取能量,回我自己的世界。”
“那麼說,你是我的敵人了?”
君子劍锵然出鞘,太陽在劍刃上反射出一片如雪的魔光,梅辛怡眨眼的瞬間,就發現對面的帝戎沒了,從上方投落下淡漠的陰影,他一個突進,升雲術的身法原地拔高,然後迅如落雷般的一擊。
梅辛怡不及迎擊,五百年的時間讓帝戎的骖龍訣已經爐火純青,威力十分驚人。另一個帝戎急忙也拔出光劍迎戰,兩個人二打一,兩招之後被打得落花流水。
梅辛怡剛起了一手拾翠洲頭,身邊的帝戎用鳳凰遊的身法飄轉到另一側,抄雙劍兩人夾擊當中的帝戎。他一招裁花剪葉,慢條斯理逼退了梅辛怡,招式徒變,一式蓬萊會客直取另一個自己,眨眼間帝戎被挑上了半空,來了個與太陽肩并肩。
他經過了頂點,變成了下落,最後砰一聲跌在梅辛怡腳邊,氣喘籲籲,氣急敗壞地問她:“你不是說我們都是你們公司制造的嗎?那你那個破公司是不是太偏心眼了?為什麼對面那個帝戎那麼厲害?”
梅辛怡現在沒有心情理會他,直勾勾盯着對面,“大師兄,我知道你很生氣,那你要怎麼樣才能消氣?”
他眉心蹙起,露出幾條深刻的皺痕,原本很逗比的一個人,此刻竟然氣質凜然,令人不敢逼視。
“師父已經坐化了。我和淩焰修約好,這個十年兩人一南一北,下個十年兩人一東一西,撒出去找你,每十年回到丹熏山互通消息。就這麼找了五百年——”他的聲音沉郁,冰冷的語調下面暗藏着酷烈的怒意,讓梅辛怡的心一直往下沉。
“既然梅女俠生活惬意,和樂順遂,那我就不去找你了。回頭回到丹熏山跟師門禀告一聲,說梅女俠與我們禦龍宗再無幹系。”他一轉身,梅辛怡忽然領略到什麼叫肝腸寸斷,不自覺追上去一步:
“大師兄!我……我是個沒有自由的人,我不能替自己做主,我……我對不起你。”
他站住腳,回過頭深深凝視着她,“那難怪你的骖龍訣再無精進,一個囚徒是練不成骖龍訣的。”
這下她失去了追趕的力量,定定地站在那裡目視着帝戎逐漸遠處。身後的帝戎慢吞吞站起身,不尴不尬地問她:“我們還去下一站嗎?不是說總共有10個投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