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非得在這裡說嗎?”元遲一落地,先在原處站了片刻,不敢随意上前。
姽婳笑眯眯的模樣,“過來一點嘛,我又不會咬人。”
“那很難說……”元遲慢吞吞往前挪動了一小步,隔着一段距離,有些恐懼地盯着她,“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過,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可以說一帆風順。遇見你之後,我就爛完了……”
姽婳收斂起笑意,她抿起嘴唇,“我希望你不要恨我……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們是兩個個體,曾經被某個叫商奇的人捆綁在一起,他非要在我們兩個中間二選一,于是我們就開啟了一場漫長又痛苦的末位淘汰賽。”
元遲無法想象那個平行時空裡的自己,“我知道什麼是末位淘汰制,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類似的機制,但是我一直都是優秀的那一個,我總是勝出的、被選擇的那一個。”
姽婳點點頭,“可惜啊,優秀與否,總是被比較出來的。”
元遲一愣,“你的意思是,和你相比,我就不是優秀的那一個了?”
“……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不需要被比較。”姽婳舉起雙臂,原地轉了個圈,“這世界那麼大,怎麼可能容不下一個姽婳加上元遲,是有人不希望看見我們融洽相處罷了。”
“……我還是不懂,既然你已經是勝利者了,那你不去享受勝利的果實,回來找我這個被丢棄的廢品幹什麼?”
姽婳偏過眼光,看着遠處青灰色的建築群,“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勝利果實,我也不是摘果子的人,真正有資格去摘果子的,是一開始做局的人。你懂嗎?”
元遲沉默以對。
“就好比你和白先生,你覺得他會平視你嗎?你把他當什麼?老朋友?伯樂與千裡馬?其實在他心裡,你是一件趁手的工具而已。”
元遲終于掀開嘴唇,“你的意思是,白先生就是做局的人?那他在做一個什麼局呢?”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話。之所以要把你引到這裡,是因為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不能在白先生眼皮底下跟你談。”
“……那你也太……委婉了吧,你一向這麼喜歡繞圈子嗎?”
“夢域。”姽婳點出了重點,“你的白先生之所以如此重視夢域的建設,除了這個項目可以幫他攫取大量利潤外,還可以通過夢域的複雜折射,離開這個副本世界,去到我的世界,也就是主世界。”
元遲鎖眉思考了片刻,“你的意思還是在暗示白先生就是商奇?”
“不,這一點你說對了,白先生不是商奇。”
“那我就不懂了,那白先生是怎麼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呢?”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疑問彷如一道白日閃電,瞬間點醒了他,“我夢到的!不……應該說,這是一種奇妙的預感,像是宇宙發來的暗示,每當我一個人獨處、我陷入孤獨時,那種感覺就愈發地濃重了,我覺得……我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像一個布景。所以說……白先生也有這種感覺?”
“我覺得他更進一步。”姽婳的臉色凝重,她用非常嚴肅的口吻說,“商奇是所有小世界的架構師,他設計制造出了這些世界,當一切信息倒置時,始作俑者會變成什麼?”
順着她的思路,元遲展開了一場頭腦風暴,“會變成……那個摘果子的人?”
她沉重地點點頭,“現在這個你可能還不太懂,版本之子、世界的中心點、掌控規則的人有多恐怖,如果我猜對了,那隐藏在這個世界裡的商奇就會非常恐怖,我們暫時還是不要暴露比較好。”
樓下的交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程度,整片牆被推倒,已經夠殘破的筒子樓,現在被摳出一個大洞,一群白道盟的小弟端着武器,大吼着沖入了宛如怪獸巨口的大樓,迎面就遭遇了一片“髒彈”的襲擊。
羌歌和彌華兩個人用一條圍巾裹着臉,阻擋了一部分味道的侵襲,正在把翔裝進小氣球裡,然後把這些裝滿穢物的“炮彈”塞進面前的簡易投石機裡,在機括的運轉中,氣球被自動往前投擲,紛紛砸在沖鋒的白道盟們身上、臉上、腦殼上。
場面一時非常熱鬧,其中一個頂着滿臉翔的小弟退了回來,跟戴着防毒面具的裴萌兩個人撕心裂肺大喊:“他們玩得太髒了!我不想玩了!”
裴萌伸手摘掉了臉上的防毒面具,她的這種行為震驚到了楚時奕,讓他微微退開了一小步,“你幹嘛?你不會是想……沖上去跟他們一起玩屎吧?”
裴萌一臉的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東西啊?戴着這個有點妨礙我的思考。我想的是,我們直接上殺手锏吧。”
說着,她掏出一枚球狀的金屬零件,楚時奕一挑眉,“神經集束炸/彈?真的嗎?你認真的?”
“這是最快解決問題的辦法。”裴萌當然很認真,還掏出兩枚散射着瑩藍色光芒的膠囊,交給對方一枚。
楚時奕捏着膠囊,怔愣了一下,“你不管右護法嗎?”
“啊?他……大不了一會兒我背他回去。”裴萌看起來完全豁出去了,高高舉起右手,做出一個用盡渾身力量的投擲姿勢,然後猛揮手,一個前投……就扔在了牆壁上,那枚銀色金屬球被彈回了自己腳邊。
楚時奕吓得頭發都站起來了,尖尖地“啊”了一聲,又以前所未有的迅速動作撿起來,發力再次投擲出去,這次他很準,扔進了二樓破裂的窗戶裡,霎時如同雷霆降落,整座建築被藍色的亮光籠罩,彷如矩陣的模塊狀光澤分隔了整個區域,從一樓到樓頂被全部收攬進區塊範圍内。
站在頂層談話的兩人也被打斷,姽婳眼看着對面的元遲體表被掃描,她感情淡薄地“哇哦”了一句,好意提醒對方,“你的好隊友剛才使用了神經集束炸/彈,你已經被掃描鎖定了,我勸你原地躺下,找點東西捆綁住自己,不然一會兒夢遊跳樓了樂子就大了。”
元遲雙眼瞠大,剛剛蹦出兩個字,“什麼……”就已經來不及說更多,他的一切行為都變得緩慢,像被按了慢放鍵,然後眼神失焦,臉上也失去了所有的情緒,肌肉僵硬,人慢慢地栽倒下來。
姽婳原本站在原地沒動,最後還是不想看到他摔得頭破血流,背後的血筋刺破皮膚,淩空纏繞住了他,把他輕輕放在地上。她走近過去,現在有機會能近距離好好觀察他了,記憶裡的那個元遲已經淹沒進了海量的陳舊過去裡,慢慢變得模糊不清,姽婳用眼光描摹着他的輪廓,想加深一些記憶的刻痕,他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我想起來了……你、你是姽婳……你是我的仇人,你是我的朋友……你讓我的命運殘破不堪,又讓我變得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