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戎一個人來到白先生的辦公室,在外面敲了敲門,裡面傳出一聲沒有情緒的男中音:
“請進。”
帝戎推開門,看見了倒轉椅背,背對着自己觀察窗外景物的白先生。他幾步走進了辦公室,對着白色工學椅說:“聽說您想見我。”
白先生終于轉過了身,露出一張憂郁的面孔,白色制服一塵不染,那雙淺棕色的眼睛閃過奇幻的光彩,指着自己對面的座位,示意帝戎:“過來坐。”
他乖乖聽話,坐下與白先生保持着相同的視線高度。
“聽說你把上門挑釁的攻彧放跑了?”
帝戎為自己解釋了兩句,“他是來找楚狂的,但我們沒有扣留楚狂,這裡面有一個誤會。我放走攻彧,誤會自然就會解開了。”
“恐怕黑龍不像你說的這麼通情達理。”白先生遺憾地搖搖頭,“極樂黑世界的黑龍是個沒有理智的瘋子,他不會如你期望的那樣想的。”
帝戎微微擡眼,揣摩了一下對方的意思,“要不然……我現在追上去把攻彧拿下?”
白先生沒有繼續他的話題,反而換了個新的,“聽說抓住了幾個潛入總部的小賊?”
帝戎一時有點摸不着頭腦,呐呐回答:“是未來特工總署的,聽說今天元遲派人去特工總署砸場子,他在找什麼?”
“元遲負責電子深藍體,你負責極樂黑世界。”
帝戎一皺眉,“他去找電子深藍體了?”
“我的話還不夠清楚嗎?”白先生一挑眉,他的表情依舊很輕松,現場的氣氛卻忽然不怒自威,“我剛才說你負責什麼?”
“我負責極樂黑世界。”帝戎乖順地垂下頭,但是他稍微思考,又擡起頭迷惑地問,“你要我怎麼負責?難道正面進攻,來一場硬碰硬的攻防戰嗎?”
“當然不是。”白先生拉開身側的抽屜,從檔案夾之間掏出一隻小盒子,瞬間帝戎産生了一種錯覺,以為那裡面是一枚戒指。但修長的手指将絲絨盒子打開,躺在裡面的是……一枚閃爍着銀亮光澤的小燈珠。
帝戎揣摩了半天,覺得自己沒有預知的才能,隻能幹巴巴地問:“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内部實驗室研究制造的私人局域網端馬上就要完成了,簡稱‘夢域’。這是一項很偉大的發明,想象一下,每個人都能擁有控制自己夢境的權利,在你自己的夢域裡,你幹什麼都行。這塊小世界,可以是你的私人休息室,也可以是個冒險的小密室。不願意出門交朋友的人,可以在自己的夢域裡創造隻屬于自己的朋友。喜歡長途旅行、環遊世界的人,可以在夢域裡創建任何想象力構建的景物……我們要發财了,全世界的人都會為這項設備發狂的。”
帝戎是個心志堅定的人,他全程表情變化不大,等到白先生的發言結束,才慢吞吞地問:“那麼,代價是什麼?”
“如果非要問一個代價,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更大了。大家會越來越不愛出門,不愛交際,花費越來越長的時間躲在自己的夢域裡。原先是真的東西,還有不得不自己去獲得的東西,以後都會變成輕易能得到的虛假。比如朋友、愛人、寵物、夢想。”
帝戎想了想,“感覺……問題不大。”
白先生幽默地笑了,“你覺得問題不大,是因為你本身是一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你分得清真實和虛假。但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做不到你的程度。”
帝戎剛要辯駁,白先生又馬上開口:“我要先在極樂黑世界試用這項技術。”
“?”他一愣,表示自己沒聽明白,“怎麼試用?難道要把技術給他們嗎?”
白先生又推了一下桌面上的小盒子,讓他注意到裡面還在閃爍的小燈珠,“這是一個病毒插件,你想辦法把它放到極樂黑世界的神經興奮劑生産車間,就可以通過神經興奮劑感染所有的成員。”
“你要我……下毒?”
“過程要複雜很多,但是本質上來說,也沒錯,就是下毒。”白先生微往後一仰,靠着椅背上,暗暗觀察帝戎的面部表情。他明顯在糾結,并不願意去幹這件卑鄙的行為,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把小盒子揣進了口袋。
“知道了,我……我努力。”帝戎自己站起身,示意要結束這場談話。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白先生歪過頭,用一種近乎天真的表情從下方望着他,“我還記得當初剛撿到你的時候,你就像一隻找不到家的小狗,蹲在街頭被淋得濕乎乎的。”
他一僵,一邊機器人一樣推開門離開辦公室,一邊不受控地回想被提起的那段記憶。那時候他完全迷失了,人流浪在街頭,心卻徘徊在九重天,覺得自己是個錯位的棋子,是個被彈錯的音符,是一枚元件被錯誤程序粗暴地焊接在機器上。他的呼吸與行為沒有正當目的,不知道活着是因為什麼,巨大迷幻的都市,宛如一個迷宮,卻沒有出口和入口,裡面裝滿了不知所謂的行屍走肉……
直到旁邊有人故意“喂”了一聲,帝戎才猛然清醒,快速扭頭,用茫然的表情表演了一遍什麼叫吓了一跳。
元遲人站在小吧台後,一手抓着細頸瓶,一手提着隻小巧的小酒杯,倒了一杯酒推到帝戎面前,清澈的眼光望過來。帝戎用兩根手指又把小酒杯原路推了回去,“我在工作時間不喝酒。”
元遲稍微意外,挑了挑眉,“按照你的說法,這輩子不就戒酒了嗎?有什麼時間是不在工作時間的?”
帝戎一愣,竟然把那隻小巧的玻璃杯拿來,一仰頭把容量一小口的液體喝光了,然後意猶未盡地咂了咂舌頭,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跟水一樣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