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在閘門外扣扣兩下,接着是一個粗軋的嗓音,“開門!”
沉重的閘門被從内部打開,露出一片純白色甚至刺目的空間。兩個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左右攜着一截軀體,一路淋淋漓漓撒着鮮血,進到了純白空間内。
兩個人一發力,嘿咻一聲,把那節殘軀甩上了平台,飛濺得遍地血點,還驚動了守着牆邊的幾個鐵籠子。迪克和姬伊萬醒過來,撲到鐵籠邊上,一擡眼就看見了平台上那半截血淋淋的梵東歸,他已經死了半天,眼白渾濁,皮膚幹癟,臉上殘留着兩分驚恐與嗔怪,讓這個瞬間極其恐怖蒼涼。
他的兩個小夥伴這時候倒是挺安靜的,沒有大吼大叫,也沒罵街,盯着梵東歸的屍體寂然不語。姬伊萬露出一張驚恐到極緻的臉,表情就像一張世界名畫,伸着手指着面前的小高台,嘴巴張大,啊啊了半天,艱難地吐出一句:
“那個、那個真的是梵東歸嗎?”
迪克陰沉地蹲在陰影裡,團成一坨抱着兩臂,森森的眼光穿透陰影盯着前頭鮮血淋漓的小高台。
“他……他死了嗎?”姬伊萬撲在鐵籠上,忽然一陣電光閃爍,把他電得往後仰,跌在地上。那個拿着電棍站在外面的保安又敲擊了一下鐵籠,粗聲惡氣地沖着裡面兩個人吼叫:“老實一點!小心我修理你們。你以為現在你還是穿越者嗎?你們已經沒有那些能耐了,你們的技能卡牌馬上就要被洗幹淨了!看看對面那兩個老東西,那就是你們的下場。”
姬伊萬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對面确實擺放着一隻跟自己這邊一樣的狗籠子,不同的是裡面關着的是兩個衰朽的老人,一個老頭,姿勢與身後迪克差不多,抱着自己團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前頭還蹲着一個老太太,同樣滿臉的褶子,分明很陌生,但姬伊萬就是感到一陣奇怪的熟悉,盯着她埋低的臉看了半天,露出了比剛才更震驚的表情:
“是、是白栀!那個竟然是白栀!她發生了什麼?!”
迪克慢吞吞地開口了,“你對白栀有什麼了解嗎?幾乎沒有。你甚至不知道她多少歲了,原本長得什麼模樣。大概率擦除了她身上所有綁定的技能卡後,她就是這個模樣的。”
姬伊萬愣住了,仰坐着張口結舌了半天,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那、那我呢?我都記不住原本自己是什麼樣了……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年紀多大了,世界過去多少年了……我這些年一直在為了穿越部上班啊,我一天都沒有為了自己活過,憑什麼把時間算在我頭上?他們應該把時間補給我!”
他越想越氣,不顧電擊又撲回了鐵籠上,沖着外面的看守狂吠,“把技能卡還我!那些是我的!是我自己掙來的!!你們工資發了還能回收是吧?”
前頭的保安舉起電棍狂敲,依靠着牆靜坐的迪克還是喪喪的,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也不管自己的嘀咕聲能否被聽見,自顧自地說:“隻有時間,是全然公平的,對待所有人都一樣,不管是穿越部還是建模部門,不管是中層、高層還是底層,我們都籠罩在時間的陰影下,同樣在不停步入衰老和死亡。”
姬伊萬又挨了頓打,放棄地倒下來,也可能單純是累了,氣喘籲籲扭過頭問:“你說什麼呢,莫名其妙!你就不能想個辦法嗎?”
保安打人也打累了,同樣把電棍挂在腰間,一屁股坐在籠子邊,指着裡頭的兩個愣頭青罵街,“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不過跟我一樣,是個跑龍套的而已,你是故事裡的主角嗎?難道我不是每天兢兢業業在公司上班,我有為了自己活過嗎?為了抓你們幾個,犧牲了多少保安,你心裡在乎過嗎?”
姬伊萬被他罵得愣住,隻有眨巴着兩隻眼睛,一瞬不瞬地聽着。
“有人把我的時間補給我嗎?高層在乎我們的死活嗎?憑什麼你們穿越者就這麼牛逼,過一天就有一天的所得,我們就得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都别吵了。”反而是坐在對面的白栀終于聽不下去,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她擡起那張裝滿了滄桑故事的臉,盯着保安,歎了口氣,“你去告訴連司一聲……或者找白流蘇轉述也行,就說不老藥在我這裡,他們如果想要,就來找我。”
消息傳達到白流蘇手上時,已經到了“滿朝接驚”的地步。他先是在工位上愣住了半天,然後受驚般蹦起來,大吼一聲,“先不要亂!不要聲張,别讓其它部門知道!”
“太晚了。”孚閻歎息着搖搖頭,“建模部門那幾個狗東西已經迫不及待地邀功去了,别忘了馬總有多渴望這個東西,懸賞令上期期都挂,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
白流蘇失魂落魄地倒回工位,眼光發直盯着自己面前一小塊,“這不對勁……之前,白栀被姽婳用過來用過去,她們密切接觸、甚至站過隊。如果白栀有不老藥,她早就掏出來了!要說這不是姽婳搞出來的陰謀,鬼都不信!”
孚閻又一聳肩,“跟我們月薪3000有什麼關系?他們願意鬥就鬥去呗。”
白流蘇愁容滿面,眉心緊蹙,“你不懂,你們都不夠了解姽婳……她走出來的棋一定有用意,她早就跟公司反目,現在一心想把公司整垮,這時候出現了不老藥,一定是個重大變故!”
孚閻想了想,“你可以請求參與啊。高層雖然看不上我們,但是眼前和白栀溝通的最佳人選還是你。咱們混得不咋樣,終究位置還是有一個的。”
白流蘇已經坐不住了,起身把工牌戴在胸前,心事重重說:“我得上樓一趟。”
傅景珅貌似已經料到他會來了,就在電梯口等着,看見白流蘇馬上開始交代前因後果:“她要求兩天後在副本内交出不老藥,而且是以拍賣的形式。”
“啊?”白流蘇實在預料不到,發出了一聲詫異的驚歎,“拍賣?在哪個副本?”
“就在不老藥傳說的副本裡。”傅景珅自己也皺着眉猜測,“或者……可能藥藏在裡面?不然算法為什麼會給副本起這個名字?”
白流蘇在玻璃門前站住腳,“她還說了别的嗎?”
“沒有,除此外沒有任何信息了。而且我們得盡快,再不把藥弄出來,白栀就要挂了,她現在相當于耄耋老人,随時都會翹辮子的。”
兩個人進了門後的辦公室,隻有一副散漫模樣的從是有站在屋裡,叼了根煙,面對着單面鏡正吞雲吐霧。他沒轉頭,似乎光憑聽覺就辨認出來白流蘇了,一揚下颌,用下巴尖指了指暗室的方向,“如果換了我,我一定恨死眼前的這些人,怎麼可能把他們心心念念的東西交出來?”
傅景珅走近,順着他的話想了想,“所以你覺得,她要用拍賣會的形式交出來,是要跟我們訛詐一筆巨款?”
從是有谑笑着扭過頭,“命都快沒了,要錢幹什麼用?”
“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可能她在出氣吧,就算用盡了最後的手段,也要惡心仇人一頓。拍賣會可能是她最後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