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看見了她,黑鲸沉默了半天,“怎麼了?剛才沒吵夠,又回來氣我了?”
何貞沉默地坐進他的辦公桌對面,凝視着看了他半天,把黑鲸看得莫名其妙。
“我臉上有東西嗎?”
“你從來都看不上我們,你一直覺得梅四和我太沖動,不适合當特警,為什麼上回和這回,把最要緊的任務都派給了我們?”
黑鲸一偏頭,繼續着剛才莫名其妙的情緒,“你吃錯藥了?”
“我們完成了任務,破獲了案件,你心裡應該挺不高興吧?你是不是希望一切成為懸案,永遠别被偵破?”
“……”黑鲸拉開抽屜翻找了一陣,抽出來一張名片,“我認識一個不錯的心理醫生,你下班後去看一下吧。”
何貞想了想,換了個話題,“姽婳在每個她掌控的世界都安置了負責人,這是她的習慣,也是為了方便他們緻富經研發組的日常工作,那這個世界一定也有,她為什麼還要親自露面,去拍賣會?這不合乎情理,所以我猜,大概是那個負責人也很隐秘,不方便露面,是你嗎?”
黑鲸仍然沉默着,将名片放在桌面上,一言不發。
何貞的心卻沉了下去,“她……是不是又跳反了?她現在到底站在哪一邊?”
黑鲸那雙蒼老的眼睛平靜無波,安靜、甚至地死寂地看着她。
“你不說,好……我再換一個話題,現在人在特警總署失蹤了!梅四還有麥螢,加上她那兩個絕對忠誠的保安,就在老喬的停屍間裡消失了!要說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鬼都不相信!”
這次,黑鲸終于開口了,他将那張名片往前推了些許,“姽婳說過,你愛财,這裡是一筆巨款,即使對你來說也絕對會動心,隻買你的默不作聲。”
何貞震驚地看着他,失去了調整表情的能力。
隔着一層玻璃艙壁,能看見外面來來往往忙碌而紛亂的人群。焦點變化,聚焦到眼前的玻璃,還能看見自己的倒影,宛如一張單薄的貼畫,被貼在陰暗的背景。
然後,她看見倒影中的自己開口說話了:
“這就是你在我看不見的角落裡搞的小動作?是你掌握的第一個小世界嗎?感覺——你投入了格外多的心力。”
姽婳沒有回答,自己默默轉過身,看着辦公室。一隻妖獸敲門進來,恭謹地表示:“黑鲸署長緻電過來,他說有話對您講。還有……高空暗殺小隊回來了,他們傷亡慘重,任務也失敗了。”
姽婳點點頭,“先把黑鲸的電話接進來。”
她坐進辦公桌後,拿起話筒,另一頭立馬傳來一個蒼老平靜的聲音,“所有人在我手上,要處理掉麥螢嗎?”
姽婳聽到從自己嘴裡傳來一聲:“要,幹掉她。”
她甩了甩腦袋,捏着眉心一小塊皮膚,無奈地又說:“不要,你控住制人,我很快過去。”
黑鲸表示出迷惑,“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譏笑嘲諷的聲音又響起,“我要你解決掉麥螢,你沒聽到嗎?”
“……我聽到了,我還聽到你剛才說不要動,等着你過來。”黑鲸的迷惑程度加深,有點弄不明白自己一向機敏睿智的上級長官。
話筒那邊沉默了片刻,姽婳微不可聞歎了口氣,“我病了,我現在并不可信,馬上會卸任未見會會長的職務。”
黑鲸當時大驚,“卸任?那、那未見會由誰管理呢?”
“你來吧。”
他沒忍住啊了一聲,“我來?可是我是一個人類!我怎麼能管理未見會?這是一個妖獸的世界啊!”
“咳咳咳——”姽婳那邊傳來一陣咳嗽,她的聲音虛弱下來,率先結束了這場對話。放下聽筒,她先抹了抹嘴角流出的一縷血迹,又擦了一下眼角和耳洞,那張不受控的嘴巴又開始自說自話:
“你又不是人,就算把腦子挖爛,也還是會愈合的。你沒法把我挖出來,我不在你的腦子裡,我在你的靈魂裡。”
姽婳輕笑一聲,“商奇老師,我真的忍不住說一句,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竟然隻能藏在我的靈魂裡面,像一隻見不得日光的蟑螂。這還是那個偉大的世界架構師商奇嗎?”
另一種更邪異的笑聲響起,“同樣的話也能用在你身上,手裡掌控着許多個世界,号稱萬妖之祖的姽婳,現在隻剩下半個靈魂了,連自己的這副身體都掌控不了,你也越混越回去了。”
姽婳又回到了玻璃艙壁前,透過鏡面觀察着自己。這次,不知道是誰在說話,“我原本隻是個流浪街頭的孤兒,套着一隻紙袋,不能見人,雙手空空。這輩子倒也很精彩,就算回到起點也不是雙手空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