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将軍,今日這事蹊跷。”
“何以見得?”
來人一臉神秘,道:“今日告假的均是大皇子一黨,尤其是以蘇大人為首。您奉陛下之命處置了蘇氏,不就是明面上和大皇子作對嗎?”
“那又如何?”
“蕭将軍,你知道陛下如何思量大燕公主一事?怕是和大皇子脫不了幹系吧?”
“陛下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隻是按陛下指示辦事便可。”
見蕭雲湛不願多說,那人也讪讪離開了。
蕭雲湛隻覺得無趣,為了應付那些人,什麼場面話都說盡了。
“蕭雲湛。”
宋璂聲音冰冷,有些咬牙切齒。
蕭雲湛轉身,也不行禮,笑道:“大皇子有事要說?”
“這是你的手筆?”
蕭雲湛面若無辜,“大皇子,這都是陛下的意思。”
宋璂不想和他虛與委蛇,抓過蕭雲湛的衣襟,眼睛猩紅,道:“燕歌的死是怎麼傳出去的,别以為我不知道!”
蕭雲湛隻是淡淡笑着,擡手拿開宋璂的手,慢條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大皇子說笑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此事不也有你的手筆?我還有事,先行告退。”
說着,蕭雲湛轉身離開。
宋璂茫然站在原地,有些挪不動腿。
昨夜他得知燕歌被宋喬勒死,卻無法進入皇宮,在府中漫無目的地遊走時,卻鬼使神差到了燕歌的寝殿。
院子被人打理過,栽種了一些花草。
他擡腳走進殿内,隻看見一個侍女,便是他之前安排過來服侍燕歌的。
侍女行了禮,正要退下。
宋璂卻叫住了她。
“她平日都在這裡做什麼?”
屋裡除了日常的用具,其餘什麼都沒有。
侍女恭敬道:“公主平日會在院子裡種些花草。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經常不進吃食,一坐便是一整天。”
宋璂揮揮手讓她下去。
他慢慢走着,走到床邊,看着空無一人的床榻,思緒回到了他第一次來到這裡的那日。
燕歌也是躺在這張床上,面色蒼白,發着高熱,卻因為自己平日的冷落連郎中都請不到,更别說宮裡的太醫了。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樣死寂,空洞,黯淡,讓人見了都為之一顫。
現在的床榻空蕩蕩的,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女子。
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依稀記得大婚當日,喜堂裡穿過的風吹起蓋頭一角,被自己捕捉到的那雙充滿希冀和靈動的雙眸。
宋璂不忍再想。
他擡腳走到書桌旁,打開了書桌上方的窗戶。
什麼也看不見,隻有上方的天空。
桌上是一副卷起來的畫。
宋璂将它打開鋪在桌面上。
碧綠的草原上奔馳着駿馬,馬上坐着一個紅衣女子,拿着長鞭向夕陽奔去。
女子頭發飄揚,光是背影都能看出她的熱烈和奔放。
比夕陽更奪目。
他一眼認出了那是燕歌。
所以當她每日坐在桌前望着頭頂藍天時,是否是在懷念曾經無拘無束的日子?
畫中的藍天看上去與建邺的一般無二,卻是截然不同的。
宋璂盯着這幅畫看了好半晌,直到燭光熄滅。
他給宋喬送了一封信,讓她自己認罪。
宋璂覺得無力,腦子甚至閃過殺了宋喬的念頭,卻馬上否定。
第二日,他是在燕歌的床上醒來的。
昨夜夢中,還是燕歌馳騁草原,揮舞長鞭的身影。
他覺得自己瘋了。
一個沒見過幾面的女人,自己卻忘不掉了!實在是荒謬。
他看着蕭雲湛的背影,手緊握成拳。
卻說蕭雲湛回到府中,剛好看到幾個木匠離開。
宋今纾從後院走出,看到蕭雲湛,道:“他們說是你讓他們來拆掉暴室的。”
蕭雲湛走近,“沒錯,擔心你會害怕,所以不必留着。”
宋今纾轉移了話題,問道:“燕歌的事可有定論了?”
“宋喬認了罪,會被送去靈隐寺。不出幾日,此事便會大告天下,由我負責喪儀,你也可以送送她。”
宋今纾歎了口氣。
“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蕭雲湛突然彎腰,将臉湊近。
宋今纾楞住。
蕭雲湛擡手撫上宋今纾的嘴角,端詳了一會兒,又站直身子,摸了摸宋今纾的頭。
“沒留疤就好。”
知道蕭雲湛是在說昨夜自己嘴角流血的事,宋今纾的臉霎時間染上紅暈,連忙走開了。
蕭雲湛抱臂,望着被關上的房門發笑。
解良站在一邊,不敢出聲。
“交代你的事做完了,有閑心看熱鬧?”
解良心下一驚,拱手告退。
另一邊,宋喬坐在屋内,有些魂不守舍。
她問屋内的侍女,“本宮不是讓你驸馬下朝便把他請過來嗎?”
侍女福身,馬上便出去了。
不一會,姬霖進來了。
“公主找我?”
宋喬急忙起身,拉住姬霖的手。
“姬霖,父皇要把我送去靈隐寺對不對?你有沒有替我求情?”
姬霖不着痕迹拉開宋喬的手,道:“陛下心意已決。”
宋喬聲音帶了哭腔。
“那你跟我一塊去好不好?我一個人怎麼能去那樣的地方?”
說完她又覺得不妥。
“不,不……姬家還要靠你撐起門楣。”
姬霖看着身前手足無措的宋喬,心情有些複雜。
要說喜歡,那必然不是。
但是光憑宋喬殺害燕歌這一點,他就不得不重新審視宋喬了。
少時自己作為宋璂的陪讀,經常出入皇宮,最多也隻是将宋喬當作朋友。
這是沒想到宋喬撿到自己無意間丢失的玉佩,覺得這是命定之緣,對自己情根深種。
他不怪宋喬逼自己娶了他,自己沒法反抗。
她代表皇家,而姬氏世世代代都是為皇室效忠,不能有任何不敬。
所以他極力忍耐,對宋喬也算恭敬。
隻是他實在無法接受這樣心狠手辣的妻子。
看着姬霖的表情,宋喬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也怪我殺了燕歌,是不是?可是她殺了我們的孩子啊!那也是你第一個孩子!你就不心疼嗎!”
“兇手并非燕歌。”
宋喬後退幾步,兀自搖着頭,明明想笑,卻無端流着眼淚。
“你們都怪我,都怪我!”
“你好生休息。”
見姬霖要離開,宋喬吼道:“帶我去見父皇!我不信他會這樣處置我!”
姬霖背對着她,道:“府外被守衛看住,便是為了你能安心待在府中。陛下念在你失了孩子,所以才留你一條性命。公主,好自為之。”
說完姬霖便離開了,門口隻閃過他的一片衣角。
宋喬頹然倒在地上,無力地錘着地面。
自己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母妃不見她,父皇也不見她。
姬霖也對自己這樣無情!
自己本是大梁最高貴的公主,受盡寵愛,卻一夜之間跌落泥潭,叫她怎麼不悲憤!
現在,她連唯一綁住姬霖的手段也沒有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己明明失了孩子,為什麼沒有人心疼她?為什麼要去心疼燕歌!
宋喬哭暈前,她仍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