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彎腰撿起地上的認罪書,越過蕭雲湛就要走。
手卻被他緊緊抓住。
“去哪?”
“去找宋喬,一命償一命。”
她不傻,這隻能是宋喬幹的。
蕭雲湛将宋今纾拉回來,雙手撐着她的肩膀,道:“她将将失了孩子,根本不會有人會問她的罪。”
宋今纾雙目通紅,哽咽道:“那怎麼辦!燕歌已經死了!”
說着,她舉起手中的認罪書。
“她馬上就能清白了,是宋喬不管不顧,不問真相擅自勒死了她!憑什麼不能問她的罪!”
蕭雲湛神色認真,他現在必須穩住宋今纾的情緒。
“聽着,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否則隻會适得其反。你現在沒有宋喬殺人的直接證據,根本不占理,何況一個失了孩子的母親,所有人都會偏向她。現在你去指認宋喬,無疑是以卵擊石。”
宋今纾呼吸有些重。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皇上不會真正在乎異國公主的生死。你此刻将事情鬧大,隻會讓兩國臉上都難看。”
“燕歌不能白死。”
蕭雲湛擦去宋今纾臉上的泥土,道:“她不會白死,但你需要聽我的話,不能輕舉妄動。”
宋今纾閉了眼。
她不得不承認蕭雲湛的話很有道理。
現在不能急。
于是她又轉頭看燕歌的屍體,眼淚又有些止不住。
“我會派人先将她安置好,等事情處理完之後,她會回到自己的故鄉。”
“嗯。”
宋今纾轉頭,朝燕歌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
這一眼鄭重而漫長,仿佛在下定某種決心。
“她就拜托你了。”
蕭雲湛看着她,“那你呢?”
“我要面聖。”
“太子妃死了?”
宋今纾的手死死抓着衣襟,道:“宋喬殺了她,将她活活勒死。”
永和帝捏着茶盞的手一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龍案上堆滿了為宋璂說話的折子,他隻覺得鬧心。
昨晚李薏急匆匆趕來求見,也被他拒之門外。
現在又得知了燕歌橫死獄中的消息。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道:“如何能證明是慈安做的?”
宋今纾盡力穩住聲音,拿出那條沾了血迹的腕帶,“昨晚,它正系在宋喬的手上。”
永和帝喝了一口茶,輕聲道:“那也不能說明什麼。”
“父皇!”
宋今纾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喊父皇。
而父皇兩個字本就很少從宋今纾口中說出來。
永和帝擡起眼,緩緩放下茶杯。
“公主,您失态了。”
李公公面帶微笑,卻沒有笑意。
宋今纾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看守暴室的獄卒親口承認昨夜隻有宋喬來過暴室,這是他的口供。”
李公公忙走下去将那份口供呈給永和帝。
永和帝隻是随意掃了一眼,便放在了龍案上。
“朕知道了,隻是此事斷不能聲張。對外就宣稱……太子妃自嫁入大梁以來便染上癔症,不幸離世吧。”
不能說不震驚,宋今纾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語氣滿是不可置信。
“父皇,在你眼裡,除了宋喬這個女兒,其他人的性命你都不在乎嗎?”
永和帝掃下桌上的奏折,折子嘩啦啦落了一地。
“李海盛!和甯公主精神不佳,将她帶下去好生休養!”
宋今纾心一橫,直直跪了下去。
“父皇,從小到大,女兒這是第二次見你,但是是第一次這樣求您。求您不要這樣,燕歌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永和帝拍了桌子,李海盛連忙下來将宋今纾帶了出去。
“對不住了,公主。”
行至殿門口,宋今纾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龍椅上的男人。
今日這樣跟他說話,這是自己從來不敢想的。
畢竟以前連面都很少見。
龍椅上的人看不真切,像是被罩上一層灰色的光暈。
她轉頭,便看見蕭雲湛走近。
“見過驸馬,咱家奉陛下的令,帶公主下去休息。”
蕭雲湛沒有接話,看着宋今纾,道:“一切有我。”
宋今纾仍未回過神來,就這麼跟着李公公走了。
蕭雲湛進了殿,二人背對而行。
“公主,恕咱家多嘴。那是陛下,換做旁人這樣跟他說話,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何況陛下近日煩心事多,公主還是得體諒才是。”
宋今纾慢慢走着,低聲道:“那是一條人命啊,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李公公歎了口氣,繼續勸道:“陛下才失了皇孫,未必心裡好受。而且咱家說句不要命的話,大燕的和親公主被人暗害,若此事大白天下,大梁的臉面還要不要了?陛下的面子往哪擱?這一鬧,兩國要是開了戰,何苦來呢?大梁已經撐不起下一場仗了。”
宋今纾隻覺得腳步都有些虛浮,就這麼被李公公帶到了一處偏殿。
“公主就在這好生休息,咱家過會子會告知驸馬來尋你。”
宋今纾手中還捏着那根變了形的腕帶。
淡藍色的腕帶上殘留着格格不入的斑斑血迹。
宋喬是有多恨燕歌,才會連一日都等不了,親自去暴室痛下殺手了?
她會問明白的。
隻是現在自己已經精疲力盡,隻能靜靜坐在床榻邊。
屋内隻她一,紅柱金頂,琉璃翠瓦,明明一切都無比奢華,卻讓人喘不過氣,像一座永遠逃不出去的樊籠。
燕歌從前,是否也是這樣的感覺?
金辰殿内。
永和帝方才動了怒,連氣都有些喘不上來。
“你來做什麼?”
蕭雲湛又呈上一本折子,道:“為陛下煩心事而來。”
永和帝打開折子,随意掃了一眼,隻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朕知道,因為他被褫奪了太子之位,朝堂上的那些老東西就坐不住了。明日早朝,怕是會告大半人的假。”
“大皇子和官員牽連過多,牽一發而動全身。光是威懾不夠,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到底是在跟誰作對。”
永和帝的目光攸然變得危險,二人靜默了半晌。
“世家,朕信不過。不過你出身寒門,朕很放心。若朕要你成為朕身邊最鋒利的一把刀,你可願意?”
等宋今纾被蕭雲湛喚醒,已經快到宮門落鑰的時候了。
“怎麼樣了?”
蕭雲湛看着宋今纾紅腫的眼眶,溫聲道:“明日你便知道了。燕歌的屍首我已經讓人入殓,不日便會運回大燕。”
出了宮門,宋今纾執意要去找宋喬。
“陪你。”
公主府安靜得有些過分。
小厮進去通報時,裡面傳來很大一聲茶盞碎裂的聲音。
不多時,小厮戰戰兢兢地出現在門口。
“請二位跟小的來。”
這是一間偏殿,卻挂滿了各色的經幡。
白綢飄揚的孝幛,在冷風中瑟瑟抖動。堂内的銅鐘悠悠作響,回蕩在偌大的空曠中。那個時刻,四下的沉默凝聚成了一團巨大的哀愁,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宋喬跪坐在靈位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
宋今纾讓蕭雲湛留在門外,自己擡腳走進。
宋喬閉着眼,像是不知道有人來了。
宋今纾輕輕在靈位前上了一炷香,上面赫然用金漆刻着“顯孫宋晏安之靈位”。
河清海晏,國泰民安。
“你來幹什麼?”
宋喬睜開眼,望向靈位的眼神異常空洞。
“你殺了燕歌。”
宋喬冷笑一聲,從蒲團上站起。
她笑得凄涼又哀怨,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亦是帶着無盡恨意。
“沒錯,是我殺的。她殺了我的兒子,一命償一命!”
宋今纾冷道:“真相并未查明,你就迫不及待要殺了她?她何其無辜?”
宋喬不可置信,用力指向靈位,憤恨道:“她無辜?我的兒子就不無辜?!光她的命怎麼夠?我還處死了當日禦膳房的所有人!他們都得為我的兒子陪葬!”
“你瘋了。”
宋喬猛地放下手,目光如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