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适時撒落,照得屋裡亮堂堂的,蕭雲湛站在光裡,整個人都像被一層光圈籠罩。
而宋今纾逆着光,連發絲都清晰可見。
唯獨表情看不真切。
蕭雲湛盯着面前的女子,片刻後緩緩勾起唇角,道:“我與公主,休戚與共。”
宋今纾有一瞬間恍然,也沒有再說話,轉身踏出了門。
什麼坦誠相見,什麼休戚與共,這都是虛無缥缈的承諾。
可宋今纾連這一點虛無都想抓住。
初見時的翩翩少年模樣未改,可随着時間推移愈加讓自己看不明白。
蕭雲湛,你到底隐瞞了什麼?
宋今纾站在院中,仰頭享受陽光鋪灑在臉上的溫熱。
“在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傳來,宋今纾沒有馬上動作。
“天氣正好,我教你射箭。”
話畢,宋今纾終于有了反應,睫毛輕顫。
原來他真的記住了。
她朝蕭雲湛望去的眼中已有了欣喜。
木樁子上放了一個紅豔豔的蘋果。
“不着急練習,讓我先看看你的力氣。”
蕭雲湛遞來一把弓,正是他放在桌上的那把。
宋今纾接過來,覺得并不很重,而且大小也正合适自己的身量。
蕭雲湛看着她拿着弓左看右看,勾唇笑道:“出門時特意去尋的,否則用着不稱手也是白搭。”
宋今纾滿意地點點頭。
“來,試着拉開弓。”
宋今纾接過蕭雲湛遞的羽箭,試着将它搭在弓臂上。
然後雙手用力,盡了她最大的力氣将箭射出。
箭落在了離木樁兩步遠的位置。
蕭雲湛的語氣帶了些驚訝,“是個好手。看起來嬌弱,力氣倒不小。”
宋今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在宮裡翻牆習慣後力氣自然比尋常女子大不少,否則上次懸崖命懸一線之時也不能抓穩藤蔓。
“隻是發力點有誤。”
蕭雲湛說着,走到了宋今纾的身後,長臂将她直接環住,兩隻手自然地包住了宋今纾的手。
蕭雲湛微低了頭,幾乎是與宋今纾齊平的高度。
“射箭主要靠背部發力,而不是單純的依靠胳膊的力量。你方才是第一次射箭,力道很足,但因為發力點不對而導緻手抖。”
男子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宋今纾耳畔,帶着酥麻和癢意。
“前面握弓的手在把弓拉開之後,切記不要用手指使勁,而是要利用手掌将弓撐起來,這樣就減少了對弓身産生的影響,射出的箭也就更穩更準。”
宋今纾聽着,手上的觸感卻無法忽視。
男子的手掌寬大,将她的手包了個嚴嚴實實。
臉頰滾燙,連耳根都傳來熱意。
蕭雲湛似是沒注意到,調整了一下宋今纾握弓的姿勢便放開了手,然後在宋今纾身後站直。
“再試一次。”
宋今纾清了清嗓子,把混亂的心緒整理好,按照蕭雲湛的指導再此搭箭。
這一次效果好上很多,箭射在了木樁上。
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讓宋今纾的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
她又射了幾次,雖然未中蘋果,卻足以讓她感到滿足。
宋今纾轉頭,發現蕭雲湛已經不見了。
她沒有多想,射箭的新鮮勁還未消退,她便這麼練了兩個時辰。
蕭雲湛坐在桌前看着來信,聽着外面不絕于耳的箭射入木樁的聲音,嘴邊不自覺浮上笑意。
真是勤奮。
眼看要日落西山,蕭雲湛處理了一些關于陳立的要事,想出門看看。
宋今纾仍在射箭,當蕭雲湛站在門外的那一刻,箭正中蘋果。
蕭雲湛挑了挑眉,宋今纾也似有感應般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女子笑得燦爛如花,眼中閃着細碎的光亮,她指着那個被射中的蘋果,正為她射中目标而雀躍。
“快看,我射中了!”
太陽落下山頭,最後一抹餘晖映照在宋今纾的臉上,像是絕美的圖畫。
蕭雲湛有一瞬間恍惚,唇角揚起,朝宋今纾點點頭。
“好。”
這廂宋今纾和蕭雲湛在青州“遊山玩水”,那廂宋璂又有些坐不住了。
“都是飯桶!這都過去半個月了,連個信都沒有!”
宋璂站在東宮院中,揮劍朝一旁的老樹砍了一刀。
親信一抖,回答道:“陳立說他并未看見什麼和甯公主和蕭驸馬……連青州的出入籍冊也未見端疑……”
宋璂盯着方才被自己砍掉樹皮的樹幹,冷聲道:“蕭雲湛是什麼人?狡猾如狐,指不定早就在青州了。孤的礦山不能被公之于衆,否則有心之人必将大做文章……告訴陳立,盡快解決了,不要讓孤親自去青州看他。”
親信應下,又猶豫地開口:“那王太醫一家……”
宋璂冷哼了一聲,給了親信一個眼刀。
“要不是你們無能,兩個手無寸鐵的婦孺能在孤的地牢裡被蕭雲湛的人劫了?”
親信頓時冷汗如瀑,跪下請罪。
“既然都在青州,蕭雲湛的人必然将那一家子護得死死的,孤還有何可為!”
越想越氣,宋璂險些想要殺人洩憤。
他瞪了不遠處跪着的親信一眼,隻覺得礙眼非常。
“滾!”
親信答“是”,連忙退下了。
宋璂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連那塊被砍掉樹皮的樹幹也看不過眼,擡手又是一刀。
那蕭雲湛竟敢明裡暗裡地要和他對着幹。
上次他不僅沒死成,浪費自己找人精心調制的毒藥,還暗中轉移了王太醫的家人,讓自己沒了拿捏王太醫的把柄,将二人的敵對關系挑在了明面上。
鬼知道他知道後有多生氣。
而自己的那位父皇又是個疑心極重的人,信不過朝堂上的老臣,覺得每一位都跟自己有私,便讓蕭雲湛做了這個出頭鳥來查自己在青州的礦山……
好一個永和帝。
好父皇啊好父皇,我們可是父子,你的天下不也是我的天下麼?我開采礦山,屯兵造武器,這可都是為了大梁的百年基業啊,你怎麼不理解我呢?
朝堂上的那些老東西又事多,管得太寬,不是說我這樣做有損名聲,就是那樣做實在不是儲君所為,簡直煩不勝煩。
我可是太子,怎麼做都是對的,他們怎麼敢質疑我!
不過,既然父皇你讓蕭雲湛去查,說明你也做好了他和你那便宜公主一起死在青州的準備了。
兒臣隻能幫你一把了。
夜幕降臨,宋今纾和蕭雲湛正在屋内用着晚膳。
“我們明日一早便離開這裡,我已知曉了礦山的方位,你今晚收拾好東西便可。”
宋今纾擡起頭,看了蕭雲湛一眼,奇怪道:“為何如此快?是有什麼不對麼?”
聞言,蕭雲湛冷笑了一聲,道:“你約莫也知道宋璂是何等聰明人。既然我們來青州這麼久都沒有動靜,他定然察覺出了不對。我們能騙陳立一時,可不能一直這麼下去。明日我們再留在這裡,他必然會有所行動,這樣隻會引火燒身。”
宋今纾點點頭,有些郁悶。
“我雖與太子相處不多,可從未想過他會如此狠辣,包藏禍心。他幼時便被立為皇太子,無人不贊。”
蕭雲湛扯了扯嘴角,道:“内心深處的東西,隻有慢慢長大才會初見端疑。”
宋今纾聞言,也不再說話,默默吃着東西。
更晚些時候,宋今纾屋内的燭火已經熄滅,隻剩蕭雲湛的屋内透出光亮。
解良敲門進入,對坐在床上看着書的蕭雲湛道:“主子,人已經平安送回去了,隻是被關了三個月的禁閉。”
蕭雲湛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解良捏了捏手指,斟酌着開口道:“主子,真的要留着四公主嗎?屬下送她回京途中,她竟說自己已經知道了主子的所有秘辛……”
蕭雲湛的目光閃過寒意,他将書合上,聲如寒冰,“找人盯着她,若她有什麼動作,你知道怎麼做。”
得了确切的命令,解良一口應下。
解良出去之後,蕭雲湛仍沒有動。
他直視着前方,手摩挲着書本。
宋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