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舟粥從口袋兜裡掏出小手帕,用小手攥着,笨拙地在他臉上擦:“你為什麼哭呀?你頭疼嗎?”
顧奚涼輕輕握住那隻在他臉上的動作的小手,擡着那雙淚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孩子,鼻腔帶着些微哽咽,又不想讓孩子擔心,低低的嗯了一聲。
“那我抱抱你好不好?”
餘舟粥說,向前撲進了懷裡,那雙小手臂抱住他的肩膀,期待問:“抱抱會讓痛痛消失哦!你有沒有好一點!”
咔嚓咔嚓——
礦泉水瓶扭曲地發出尖叫,被力道捏得變形,顧奚涼陡然把孩子抱緊,試圖在動蕩的命運的中抓住僅有的美好。
他抱住他,小小的身體透過夏天的衣服散發出溫暖的體溫,那一刻,他的眼淚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決堤。
擁抱他,像擁抱住了失而複得五年的寶藏。
他偏開頭,單膝幾乎跪在地上,臉側貼着臉側,小孩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轉了轉頭,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掃了掃,從孩子出生的那段時間過去後,他再也沒有和孩子距離這麼近的時刻。
要珍惜,顧奚涼,要珍惜。
幾乎有一瞬間,他心裡萌生出近乎瘋狂的念頭,想要就這樣把孩子帶走,什麼前途,事業,命運都是過眼雲煙,他隻想要……
指尖深陷,将掌心内掐出可怖的痕迹,隐有紅色的血絲滲出,沿着脈絡一點點鋪滿。
餘舟粥由着他抱了好一會,有些站累了,在懷裡動了動,小手輕輕推了推,顧奚涼慢半拍地松開懷抱,卻沒舍得松開手,仍然護在他背後。
餘舟粥說:“你抱抱太用力啦,我有點痛痛。”
“對不起……”顧奚涼有些遲鈍,好半晌,猛然把孩子拉近,緊張地檢查道:“哪裡痛!”
“沒關系!”餘舟粥叉腰,一臉小驕傲的表情:“我已經是大人了,我能承受這點痛痛,才不會因為痛痛就哭鼻子呢!”
顧奚涼沉默了一會兒,破涕失笑,慌亂用手背擦幹淨眼淚,誇他:“很棒,很厲害。”
“那當然啦!”
他想起什麼,匆匆忙忙地搜尋的口袋,從外套兜裡翻出來一顆糖,捧到餘舟粥眼前:“這麼棒,要獎勵好不好?”
餘舟粥眼睛眨了眨,下意識伸出手,下一秒,小手又快速收了回去,搖搖頭道:“不,我不可以要。”
“為什麼?”顧奚涼托着那顆糖,有些失措和失落。
也許是這樣的神情被餘舟粥看出來了,餘舟粥有些愧疚,擺出一副認真的架勢跟他解釋:“不是讨厭你哦!是我不可以在外面吃陌生的東西。”
顧奚涼沒想到原因會是這個,此時他才反應過來,現在的他對于孩子來說,是個奇怪的陌生人吧,他有更親近的爸爸,爺爺,奶奶,家人,或許早就不在乎他這個闊别五年的……陌生人了。
濕熱漫上眼眶,他不允許自己再想下去,僵硬地收回這塊不合時宜的糖果,他是個演員,下一秒再擡起頭時,再看不出剛才的痛徹,笑着道:“這樣很好……”
對陌生人抱有警惕,知道保護自己,即便沒有他,看來餘家也将他教得很好,保護得很好……
就算現在他是這個陌生人……
一隻小小的手放在他的鴨舌帽上,輕輕地摸了摸,像是在安撫他,很快餘舟粥收回了手,在自己的褲子口袋找了一下,小拳頭在男人面前緩緩展開,音色很稚嫩,帶着滿滿的活力:“但是你可以收下我的!因為我不可能是壞人!”
“……”
他的掌心放了一塊橙子味的糖,顧奚涼不期然地想起,顔色心理學将橙色解釋為溫暖,充滿購物欲的顔色,也許沒有說錯,他現在就很想買一箱,拆出來,将每一顆擺滿家裡的每一個角落——
他小心翼翼地從那隻小手上把那顆糖果拿過來,放進外套口袋,還沒松開,又覺得外套口袋太容易掉出,又把糖換了個更安全的位置,在這期間他聽到餘舟粥說:“這是我們幼兒園發的啦!”
顧奚涼心念一動,酸澀感又莫名而起:“你都上學了?”
“是呀!”
“你們幼兒園……每天都會發糖果嗎?”
“星期五會有很多啦!但是上學的時候,老師每天放學隻會給每一個小朋友發一顆糖,獎勵今天也有乖乖地上學,昨天也是——”
“我把昨天的那一顆糖給你啦!”
顧奚涼更覺得意義深重,放在外套内兜的那一顆糖果沉甸甸的,壓在心口處,心上塌軟下一塊:“好,謝謝你。”
“還痛痛嗎?”
“不痛了。”
顧奚涼眼中的柔情幾乎要化作實質:“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