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對面的,是一幫奇怪的人,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白人”。
皮膚沒有一絲血色,慘白如雪,他們像渾身塗了白漆,又像撲了面粉,瞧着跟在上周就死了一樣。
甚至連眼珠都是個徹徹底底的白球,看不見瞳孔。
幸存者怒氣消了些,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與這樣一群似鬼非鬼的東西面對面站在一起,是件多麼令人瘆得慌的事。
想到這點,原先叫得最兇的那幾個,漸漸聲音都弱了下去。
曾有網友對恐怖谷效應給出猜測,據說人受不了指甲撓黑闆的聲音,是因為那很像原始時期野獸牙齒咀嚼頭骨,這是刻在DNA裡的本能反應。
同理,大家害怕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可能源于以前其他種類的原始人。那些被智人擊敗的原始人,有的會殘殺同類。
有了這樣的buff加成,再結合網絡發達時代人們善于腦補的特性,這些來曆不明的白人哪怕什麼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裡、被人看到,就已經足夠吓人。
大家無法确定白人具體的視線聚焦方向,由此産生了種錯覺——對方在時時刻刻盯着自己。
身材高大的男女,穿着類似“八丘之城”托加長袍那樣的服飾,好似一群活過來的石膏像。
盡管他們的樣貌或俊或美,面對這樣長相的救命恩人,大家生不出“以身相許”的旖旎心思,唯有“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的真摯和坦蕩。
“你們不要緊張,先吃點東西緩緩,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見人群逐漸收聲,領頭的老者和氣招呼道。
剛剛那道蒼老的聲音,就源自于他。
老者的長須一直垂到腰部,被編成一絡一絡,有不少珠珠串串在上頭。男男女女簇擁在他身後,顯得其在群體中地位顯然。
手拄拐杖的老人,朝衆人釋放了一個善意的笑。
——或許,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顔色的原因。
本該慈祥的笑容,綻放在那張煞白的臉龐上,單從視覺效果方面來說,看着很怪,卻又一時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别扭。
聽到這話,兩個男人從老者身後走出,放下一個竹簍在地上,又默默退回原來的位置。
肉香就是從那裡面傳來的。
靠湖的人警惕地看着對方,揚言他們就算是餓死、從這再跳回湖裡,也不會受怪物蠱惑,接受任何食物。
不料,話音剛落,就見他們這邊的角落裡走出一個黑衣黑褲黑鞋打扮的黑發姑娘。那姑娘無視他們的大呼小叫,徑直走到竹簍旁,從裡頭拾起一塊白白的東西,毫不猶豫地張口就吃。
劍拔弩張的氛圍,瞬間變得尴尬起來。
見兩邊的人都瞧着自己,褚知白淡淡解釋道:“人挨餓,就會死。”
不吃飽,哪有氣力自保?
一路折騰下來,褚知白此刻已是前胸貼後背了,其他人的情況想來不比自己好上多少。
這些人不琢磨着怎麼節省體力,居然還去吵架。
如此同伴,懶得做評價。
咽下第二口,接到青年詢問的眼神,黑發姑娘微微點頭,由衷對肉追加好評:“真香。”
自知之明是個好東西,她有。
如今的處境,想活命,隻有暫時依附這些奇怪的人。這塊地方如此詭異,光憑他們自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吃飯休息尋路療傷……樣樣都成問題。
大家不合時宜的骨氣讓褚知白很是費解。
邊咀嚼,褚知白邊用視線打量聲稱救了大家的無色人。她心裡冒出個猜測,但暫時沒有把握,先不打算聲張。
——至少可以肯定,對方頭一遭送來的食物不會出現問題。不管對方打着什麼念頭,見招拆招吧。
褚知白跟老者道了謝,招呼韓琵一塊來吃。
後者早就餓得快癱軟在地上了,聞言欣然接受邀約,在湖邊洗了手後,左右開弓地各抓起兩塊巴掌大的薄肉片,将它們擠在一起,送至嘴邊大口咬下。
争吵時縮在人群最後邊放話的西裝男不知何時已擠到了前面,大聲嚷嚷着要二人回來,擺出一副當家做主的長輩威嚴。
現在的年輕人,行事魯莽沒有腦子,也不怕吃了有毒,真會拖後腿。
哪成想,他的這番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小姑娘不知好歹,叫他“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言下之意,就是說他多管閑事。
狼吞虎咽的胖子也口齒不清地含糊道,如果不想吃他可以代勞這一份。
貴婦雙手抱肩,從始至終都在旁觀,不屑于卷進掉價的口舌之争。聽到這回答,她忍不住一聲冷哼:“蠢貨。”
然而。
兩秒後,她的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了咆哮。聲音悠遠綿長,以至于在場的每個人想昧着良心裝沒聽見都難。
方才還表現得高高在上的女人,瞬間而出糗漲紅了臉。
老者見狀,趕緊笑着解圍,招呼八人都來吃。他用手肘捅捅在旁邊呆站着的男人。
這一動作仿佛摁下了其他無色人的播放鍵,大家紛紛開始熱情邀請。他們說起好話來架勢熟練得跟背課文似的,甚至不帶重樣,聽得衆人大為受用。
盡管别扭,幾番拉扯後,幸存者們最終還是接受了對方的食物,就連西裝男和貴婦也不例外。
二人全程面帶不豫之色,仿佛對方欠他倆幾個億似的。
人一旦接受了某種設定,就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東西吃了,沒出問題,稍微多交付點信任也無傷大雅,因此答應對方回他們村落腳休息的提議,好像也不是不行……畢竟荒郊野外的,他們人生地不熟,呆久了也不安全。
就這樣,大家完成了自我攻略,一行人步行前往村莊。
途中,附近時不時會有白影“唰”地掠過,惹來幸存者一陣大驚小怪。至于具體是什麼動物,他們無法辨别。
沿途見到的花草樹木,大家也隻能根據其外形做粗略判斷,更别提還有許多完全不認識的品種,比如手臂大小的毛毛蟲,又比如長了三條腿且直立行走的羊。
無色人們邊走邊解釋,甫一開口,就給幸存者們的三觀帶來了極大的沖擊。
首先,神真實存在。
這塊地方就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據。
承蒙神庇佑的一隅,遺世獨立,與外界紛擾少有牽扯。在這裡,不管是人或動植物,都能活很久。
代價自然是有的,但比起長生而言,失去顔色這一事,實在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