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皇帝身首異地之時,巨大的轟鳴聲襲來,時間仿佛靜止了般,将諸人定在了原地。
眼前的一切之景支離破碎,化為無數閃爍不明的殘片,在空中無序漂浮旋轉着,形成了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
在意識泯滅的最後一刻,宋知蘊抱着秦雲瀾的手筋攣着,向下一移,用力扯下她腰間的一塊玉佩。
而後雙腿、軀幹、手臂……依次化為點點微光,融入這混亂不堪的時空狹縫裡。
大奉末年,遙遠樸素的小村莊裡,幾株老槐樹蒼勁而立,一座樸素的茅草屋裡,傳來陣陣痛苦的哀嚎。
不知過去了多久,滿身是血的孩子從婦人的腿間滑落,婦人緊咬下唇,汗水浸濕了全身。
她努力挺起身來,用刀砍去連接在孩子肚臍的紐帶,用力拍了下孩子的屁股,在微弱的啼哭聲下,她眼神空洞地盯着孩子缺斤少兩的下部。
“生了,生了。”屋外,扛着農具從地裡匆匆趕來的老漢一聽此音,渾身一激靈,興沖沖朝裡喊着:“是不是個大胖小子。”
屋内寂靜了一會,傳來婦人虛弱的聲音:“是個丫頭。”
老漢一聽此言,拿起農具重重砸向地面,怒目圓睜道:“又是個丫頭,真是晦氣。我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婆娘。養不起了,将來還得給兒子蓋房嘞,趕緊把她給我,我扔進井裡。”
屋内傳來孩子微弱的哭聲 ,房門依舊緊閉,沒有半點動靜。
老漢不耐煩地吼了幾遍,扔下農具,就将踹門而入。
村口忽而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慶祝聲:“将軍家得了個大胖小子,将軍家得了個大胖小子。”
老漢聞言,頓時喜笑顔開,也顧不上家裡的那點糟心事,朝村口那堆人裡擠去。
“那可是将軍的嫡長孫啊。”
“是啊,求了好多年才求來的,将軍還在外打仗呢,聽到此消息想必高興壞了。”
“咦,秦二你婆娘不是也快生了,得了個小子沒?”
秦二一聽此話臉都黑了,他臭着張臉冷硬道:“又是個丫頭片子。”
發起此話的人尴尬地安慰了他幾句,周圍的人瞬間四散而開,不敢去讨他的晦氣。
與秦二相熟的人憐憫望着他,瞧着眼前熱鬧非凡的場景,他眼珠子一轉,壓低聲音道:“你那丫頭不是跟将軍家的小子同日生嗎,指不定能粘上什麼好運,為你家帶來個小子。”
秦二一聽此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打消了将她淹死的念頭,嘴裡小聲嘟囔道:“罷了,也就是個丫頭片子,吃不了家裡幾頓口糧,養着就養着吧。”
就這樣,她活了下來。
初日微升,雞打着鳴,五六歲的孩子身着破舊且寬大的衣衫,空蕩蕩地挂在瘦小的身軀上。雙臂瘦如柴枝,卻吃力地拉着比她還高的柴火一步步朝家裡走去。
小小的臉蛋消瘦凹陷,皮膚粗糙蠟黃,身上處處是淤青和擦傷,一雙眼眸也黯淡無光。
她喘着粗氣将柴火運進了屋裡,躺在椅子上納涼的秦二嫌棄地掃了眼她,呵斥道:
“你娘快要生了,别讓我發現你靠近她,聽到沒有?免得把晦氣傳給她。”
二丫蹲在地上拾着柴火,頭也不回一下。
秦二随手從身旁撿起一根木頭就朝她砸去:“啞巴嗎?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丫頭,連聲爹都不會叫。要不是還有點用,早就被我打死了。”
鮮血順着頭頂滑落,滴落在孩童的眼裡,她微顫了下,依舊沒有動靜。
婦人痛苦的嚎叫再次響徹了整個房屋,秦二難得焦急地在門外轉着圈圈,嘴裡不斷念叨着:一定要是個小子,一定要是個小子。
一日一夜過去了,屋内婦人嘶吼的聲音越來越弱,隐約傳來孩子虛弱的啼哭。
秦二在外喊了幾遍見裡面也沒傳來什麼聲音,隻得忍着晦氣入了産房。
抱起血泊裡的孩子一探,頓時欣喜若狂,高興地大叫道:“是個大胖小子,是個大胖小子。我老秦家有後了。我老秦家有後了。”
唯有躲在房門外小心翼翼往裡看的二丫瞧着婦人身下止不住的血。
二丫跌跌撞撞地朝婦人跑去,婦人最後望了眼秦二手裡的孩子,撒手咽了氣。
二丫無措地跪在婦人的身側,吼出她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句話:“娘,阿娘。”
可惜,無人在意,秦二欣喜地抱着孩子四處炫耀,打算大操大辦,無人想起産房裡死了的婦人。
唯有二丫沉默地清洗着婦人身上的血迹。
春來秋往,一轉眼二三年又過了,二丫被秦二以幾貫錢賣進了如今已經今非昔比的将軍府裡。
“進去之後好好做事聽到沒。大将軍如今可是管着好大一片領地,連朝廷都奈何不了他,若不是我曾經和他祖上有點關系,至于輪到你嗎?日後這都是你弟弟的門路。”
在将軍府做丫鬟數月後,二丫跟一群丫鬟規規矩矩地站成了一排,一個管事嬷嬷叉腰指着她們吩咐道:
“你們這群丫頭命好,剛好趕上了小公子選貼身丫鬟的時候。小公子是誰不用我說吧。一個個給我挺起腰來,小公子要來了。”
七八歲的小公子身着一襲月白绫羅長袍,頭戴墨玉冠,生得白皙如玉,他雙眸似如星辰閃爍,溫和地掃視着她們。
原本趾高氣揚的嬷嬷如今谄媚地低頭對小公子一個個介紹道:“小公子,您看。這個是吳管家的閨女,這個是陳執事的孫女……這個,村口秦二的丫頭,不提也罷。”
二丫垂着頭看着地闆期盼時間早點過去。哪知,那雙白鞋徑直闖入她眼中。寂靜的空氣下,她恍惚擡起頭,小公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溫潤如玉。
小公子居然選中了她。
“這丫頭命真好,快,給小公子磕頭領命。”二丫還在茫然中,被人暗中壓着磕頭領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