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死呢?誰準你死了!”華筝深可見骨的手指輕輕抹去她臉部的泥濘,捉去她臉上生根的蟲蛆。
她的面部肌肉早已萎縮腐爛,空洞的眼眶裡那雙明亮的眼眸早已消失不見,唯剩下兩個龐大的黑洞。臉龐上刀痕密布,有的甚至砍進了頭顱裡。
唯有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竟然是笑着的。
她死前竟然是笑的。
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般不斷向下砸落,她的面容扭曲,身體再也止不住般的抖動。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胸膛被一塊巨石死死封住,緊密着透不過一絲空氣。她好似癱在岸上的魚類,張大了嘴巴難以喘息。情緒如同潰崩的堤壩般全然崩潰了。
陽光明媚,烏鴉低鳴,華筝跪在坑底,緊緊抓住那顆頭顱。
脫口而出的話語卻是異常的狠戾。她舉着她的頭顱肆意咆哮着。幾日未言的嗓子沙啞不明,仿佛被這亂屍崗的沙子磨砺過一番。
“沒有本宮的允許你怎麼能死!誰允許你死了!本宮不準!!!本宮命令你,現在馬上起來,不得抗旨。”
“你不是說皇室的旨意不可違抗嗎?為什麼不聽本宮的旨意,為什麼不聽!林璟奚!”
“你死了,本宮答應你的全部事情就都作廢。本宮憑什麼聽一個死人的話!本宮不聽!你做夢!什麼天下蒼生,什麼皇室權柄,跟本宮屁關系沒有!”
“本宮告訴你,當時我們的相遇不過是我精心設計的騙局,你覺得像我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披上個皮就會信守承諾,拯救這個江山?”
“你不是最愛那天下蒼生嗎?愛到都能親自赴死嗎?聽着,你要是再不起來,本宮就把你現在所拯救的一切都毀了!本宮把它變成人間煉獄。讓你死了靈魂也不能安息。”
嘶啞的聲音不斷從喉嚨裡溢出,她不知罵了多久,滾燙的眼淚撲簌簌地從眼眶裡滴落,濺到了頭顱之上。
華筝茫然地望着滾燙的淚在頭顱上留下一個水印。她慌忙伸出肮髒的雙手,小心翼翼用白骨擦拭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口中不斷喃喃念叨着。
華筝捧着頭顱的手止不住顫抖着,她把她的頭顱按在了胸前,蜷縮起了身子一把環抱住了她。
她沙啞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異常的輕柔,生怕重了點語氣便把她吓跑了。
“奚姐姐……璟奚……林璟奚……姐姐……”
“本宮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說那些渾話了。你再睜開眼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你說的所有話我都答應。絕不反悔。”
“奚姐姐,求你了,本宮求你,求你再看我一眼。我好想你啊,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當初我們的初遇是一場意外,之後都是我精心設計的。我想着,那個官家小姐又善良又嬌弱又蠢,最是好騙,指不定能從她身上薅到不少好處。沒想到,我的眼光竟然沒錯。”
華筝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趣事,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而後沙啞着嗓子發瘋般嘶吼哀嚎着,抱着林璟奚的頭顱聲嘶力竭哭着,哭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她小時候人皆可欺,就是個讨人厭的雜種,養成了卑劣圓滑、無利不圖的性子,直到她遇到了她。
她們的相知相識都來源于她的算計,她費盡心思從她身上吸血。又害怕被她發現。
于是她進了尚書房後就拼了命地吸取知識,企圖給自己套上一層尊貴矜持的皇族外皮,可惜無論她怎麼費勁心血,也改不了她骨子裡的卑劣。
她現在就像被人活生生地拔掉了外皮,把她腐爛的靈魂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
華筝輕輕搖了搖頭,這樣也挺好的,她現在這時候跟林璟奚好像。
殘陽西下,圓月升起,華筝就這麼癱在地上,緊緊抱着林璟奚的頭顱,下巴抵在她的頭上,空洞死寂地望着漆黑的天際。她的淚早已流盡,早已擠不出一滴了。
春日的雨,夏日的陽,秋日的風,冬日的雪。她再也見不到那個穿着白衣溫柔叫她小殿下的林璟奚了。
林玉成不知何時站在了華筝的身後,他臉色蒼白得早就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了,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華筝。
“這是之前璟奚托我那兩個逆子給殿下的一封信。殿下之前說什麼也不肯看。如今還是看看吧。”
華筝嘴唇上下蠕動着卻始終吐不出話來,她慌忙拍了拍自己泥濘的手,顫抖地接過了它,而後哆哆嗦嗦拆了幾次都沒成功。
“見字如晤:
小殿下,此生能遇到你,委以重任,輔佐左右,實乃是臣的三生有幸。
當今形式混亂,起義紛起,群雄争霸,朽木之根,非猛藥不可除;離散之民心,唯以誠待之方能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