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成雙眼圓睜,臉色在霎時間變得蒼白,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片刻愣怔之後,他猛地擡頭望向似乎不知自己的語言有多麼驚世駭俗的華筝,焦急地上前一步,躬身道:
“殿下,此計雖妙,但終究有傷人和,對殿下的名聲不利,恐引起天下之非議。”
早在華筝說出那句話的同時,原先站立在帥營裡,經曆了三天三夜戰争,此時正昏昏欲睡的将領們猝然被驚醒,一時間帥營裡皆是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他們都瞪大了雙眼望着滿臉冷色的華筝,帥帳内小聲的議論聲不斷。
秦大洪站在帥營裡不起眼的角落,臉色猝然一變,望着華筝的眼眸裡一片駭然。
這長公主作戰的手段也過于陰毒了,從火燒城池到火燒山林,再到如今陰損地放縱瘟疫。一旦計劃有片刻的差池,那都是血流成河的大事。日後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切不可與她為敵。
華筝擡起頭輕輕瞥了帥營下叽叽喳喳的衆将領一眼,将領們隻覺身上突然一寒,瞧着長公主平靜的眼神,迅速閉上了嘴巴兩眼直視前方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她眨了眨眼睛,耳旁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将士們浴血奮戰了三天,或多或少都帶着幾道血淋淋的傷痕。
華筝握緊的拳頭猝然一松,對着林玉成彎了彎眼角,微微一笑,談笑風雲間似乎不清楚自己做了個多麼大的決定。
“林将軍所言有理。但身為此刻武威城的主帥,首要之務便是守土為民,擊退此次的外族大軍。”
“三天三夜的戰争,我軍損失了多少?外族大軍還有幾萬?還能撐幾天?哪怕最終勝利了,那也是慘勝,血流成河,家破人亡,十不足一。本宮不能眼睜睜地就看着諸将士去送死。”
“若有更好的辦法,若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又何懼世人非議?毀了本宮的名聲又何妨?本宮問心無愧。”
“況且這算哪門子的有違人和了?外族大肆燒殺搶掠,屠戮百姓,甚至煮而食之就符合人和了?他們若要從頭來說,本宮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合情合理。”
“那些酸儒一天天地沒事光盯着本宮做什麼?盯着外族去啊。胳膊肘天天往外拐。哪天本宮把他們扔外族領地裡讓他們體驗體驗什麼叫真正的有違人和。”
“若是那些人是用此等理由來诋毀本宮,口誅筆墨的話,那他們就不配做我華氏的子民。本宮可不認。”
華筝挺身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發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氣勢,铿锵有力地望着林玉成道。每一句話都如同戰鼓般在帥帳内回響,激蕩在每一個将士的心弦。
一聲清脆的摩擦聲襲來,一位将士恭敬地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對她行了一個軍禮。宛若多諾米骨牌效應般,一個,兩個,營帳内頓時跪滿了将士,他們虔誠地對她行了最恭敬的禮儀。
林玉成見華筝意已決,勸解的話怎麼也拖不出口,他輕歎了口氣,宛若望向自家任性的孩子,他壓低聲音輕聲勸道:“殿下,若真到了那個地步,便由我來下令吧。殿下隻需高坐其上。”
言罷,他如鷹般銳利的雙眼緩緩掃射了一遍帥營。聽到動靜的将士們紛紛低下頭顱,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華筝緩緩搖了搖頭,高聲道:“本宮是武威城的守将。一切後果皆由本宮一人承擔。跟林将軍無關,切莫要多言了。”
林玉成眼一紅,恭敬地對她一拜,高呼道:“殿下”。那語音中隐約帶着絲哭腔。
華筝拉了幾下林玉成,見始終拉不起來他,終于放棄了。頗有些自娛自樂地想着:這林将軍哪怕是奚姐姐的父親,也跟奚姐姐幾乎沒什麼相像之處。唯一的相似之處怕是她們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為她頂罪吧。
她一人做事一人當,她是這皇朝的長公主殿下,不需要他們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宋知蘊見着如今君臣相和的情景,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他們預料得沒錯,此事将會成為日後華筝更進一步的巨大阻礙。
此戰過後,雖險勝,但天下嘩然。華筝因此一戰成名,但成得似乎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天下文人分成兩派,對此事大肆口誅筆墨,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