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角落裡,坐着一面黃肌瘦的孩子,她的身上并無一絲多餘的脂肪,瘦弱地隻剩下皮包骨。
胸前幾處深深的砍傷吸走了她為數不多的生機。她凹陷在眼窩裡的眼睛透露出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疲憊和滄桑。
孔嬷嬷哆嗦着手不知從何處抱起滿身傷痕的孩子。淚珠不斷砸落在地。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孩子在死前居然是笑的。
“我不走了。我要去見阿爹阿娘了。”
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軍爺,阿爹阿娘都死了,她也要死了。這樣她們就還在一起。
“姐姐,走。離開這裡。”孩子慘白的嘴唇緩緩吐出這幾個字,渙散的黑眸愣愣盯着灰暗的天際。
可是這亂世又有何處是安詳之地呢。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别罷了。
孔嬷嬷跪在地上,輕輕閉上了女孩睜大的雙眼。
“就在這裡,殺了她。”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襲來,伴随着粗魯的髒話。
孔嬷嬷緊握着雙拳,深深望了女孩一眼。拿起佩劍朝小巷深處跑去。
大膽,誰給你的膽子,居然連朕都敢吃。活膩了嗎?
小土狗汗毛豎起,呲牙朝着面前對着他流口水的男子狂吠。
“狗,狗,是狗。”男子的眼中散發着綠光,咽了口口水朝小土狗撲了過去。
小土狗身上一緊,憤怒地掙紮着,後腿順勢往男子胸前蹬去。一溜煙往外跑去。
男子悶哼一聲跌倒在地,黝黑的指甲死死扣着地面,皮包骨般的手臂搖晃着,卻再也起不來了。
他也不在意,拖着口氣朝小土狗的方向一點點挪動着,粗糙的碎石打磨着他光滑的肋骨。
他毫無知覺般地繼續向前,眼窩如同兩個空洞的深淵,貪婪盯着小土狗,喃喃念道:“吃的,狗肉。吃的”
小土狗愣愣望着自己的爪子和砥砺前行的男子。無形的繩索緊緊纏繞在他脖頸之處,讓他難以呼吸。
為什麼會這樣?世上為什麼會有如此人間慘象。他從未見過,哪怕在史書上也未曾見過。
他明明那麼小,那麼輕,為什麼還會……
随着孔嬷嬷脫口而出的那句林璟奚,瞬間撕碎了所有盛世繁華的表象,露出了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這才是那個末世最真實的樣子。
饑餓貧窮、無家可歸。手無寸鐵,任人宰割。哪怕是前朝最繁華的都城,也是一樣的混亂失序和禮崩樂壞。
“姑娘,明日朝中就将派大軍去除反賊。這幾日乃至日後一直都會封鎖城門,不讓進出。明日是最後的機會,能走就走吧。”
男子背起毫無氣息的老頭一步步朝外走去,輕聲對着随行的宋知蘊道。
“為何?皇城不是天底下最安穩的地方嗎?”除反賊不是在穩定朝局嗎?宋知蘊步履沉重,緩緩吐出幾個字。
男子像是被她逗笑,沙啞的笑聲飄蕩進宋知蘊的耳裡,澆滅了她最後的希望。
“邊境外族入侵,肆無忌憚屠殺百姓。危機時刻,長公主智殺大将,奪取守軍大權。為保邊境安危,殿下私自與叛軍言和,簽定休戰協議,共禦外敵。”
“而這閹人和奸臣竟在這時候讨伐叛軍。”男子胸膛急促起伏着,咬牙切齒怒斥道。
“這是要棄邊境數萬百姓于不顧,挑起未熄戰火,毀我國根基。”男子雙拳緊握,青筋暴起。
“姑娘,這崇明城已是世間最危險之處,叛軍和外族的眼中釘,奸臣閹人的盤中餐。”
“若是可以就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待戰火平息,說不定還能……”男子輕笑一聲,像是嘲笑自己那微小的期盼。
“那你呢?一起走。”宋知蘊一把拉住男子的手臂。
“不了,我們祖輩世世代代在崇明城内生活,早就已經走不了,離不開了。”男子堅決地推開了宋知蘊的手,背着老人朝反方向跑去。
姑娘,你真像我見過的一位女子,她也讓我們走,但我想跟她一起。
為你們開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