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老頭害怕地咽了口口水，在心裡給自己打了無數次氣，顫巍巍踏進了店内。

一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店家老頭低頭坐在櫃台上，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指了指那邊的隊伍，啞聲道:“排隊去。”

矮胖老頭乖巧地點點頭，站在了隊伍的最後。望着四周熱火朝天忙活的工匠和小二，矮胖老頭鼓起勇氣打量起了四周。

明明都是來買棺材的，四周的氣氛卻并不沉悶。小厮們三三兩兩低頭交談着，臉上卻沒有主家逝世的沉重，就如同尋常出門采辦一樣。

“你要怎樣的？先到先得，再發會呆就沒你的份了。”店家黑着臉再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不耐煩地沉聲問道。

矮胖老頭愣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擡起頭發現他已經站在了隊伍的最前端。

他慌忙磕磕巴巴定了跟前一次一樣的棺材。店家鄙視地瞥了眼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矮胖老頭不由覺得有點委屈，還敢鄙視本少爺，還不都是被你吓的。

“店家，您的生意一直都這麼好嗎？”矮胖老頭趁着店家低頭填條子的間隙，眨巴着眼睛鼓起勇氣問道。

“那自然。不是老朽吹，我這家店可是崇明城内最好的棺材鋪。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哪家死了人不是在我這定的棺材。”店家頭都沒擡起來，不耐煩地回道。

“可是，這崇明城内一片太平盛世，哪有這麼多死人需要棺材的。”矮胖老頭下意識弱弱問道。

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凝固了起來，店家一聽這話，猛地擡起頭來，愣愣望着他，眼神裡帶着一絲的茫然。

他的每個字都仿佛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沙啞低沉：“是啊，為什麼我的生意會這麼好。為什麼呢？”

矮胖老頭害怕地後退了幾步，店家滿是皺紋的臉上更添幾分扭曲，他緊鎖着眉頭，雙手不自覺按在太陽穴上。

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從他喉嚨溢出，他的眼神罕見地出現了幾分嬰兒該有的茫然。

店家的身後隐約出現了幾道裂痕，噼裡啪啦向四處擴散。無盡的黑暗閃爍其間，欲吞噬一切。時間仿佛在那一瞬間被凍結了，四周的人僵硬在了原地。

“店家，您沒事吧。”矮胖老頭連滾帶爬地跑到搖搖欲墜的店家身邊，一把扶住了他，作勢要帶他遠離那不詳之地。

店家暴躁地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喘着粗氣咧開了嘴角，露出掉光牙齒的牙床，發瘋般大笑着，尖銳刺耳的笑聲如同金屬在銳利地切割空氣。

矮胖老頭吓得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雙手合攏護在胸前，緊閉着眼睛喃喃道：“我錯了别殺我。别殺我。”

店家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陰陽怪氣道：“客官不必行此大禮，你的棺材已備好了，可以請回了。”

矮胖老頭深吸一口氣，心裡默念菩薩真人保佑，顫巍巍地睜開眼睛。方才詭異的黑洞早已消失不見，四周的小厮滿臉古怪地指着他竊竊私語着，一切都宛若沒發生過。

矮胖老頭慌忙爬了起來，低垂着頭再也不敢亂看。付完賬就想着走人。

卻沒見一旁的店家嫌棄地望着他，小聲自語道：“原來是這樣啊。這是哪家的小輩。這麼窩囊，倒了八輩子黴了。”

話雖是這般的尖酸刻薄，但在矮胖老頭即将離開之時，店家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下，尖聲道：“永安五年。”

“啊？”矮胖老頭茫然地擡起頭望着他，就見店家晦氣地對他擺了擺手，吼道：“滾滾滾。”

孔嬷嬷的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微的汗珠，一滴滴順着臉頰滑落。她蒼白的嘴唇微張，幹巴巴地想要解釋幾句。

宋知蘊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身體不自然僵硬在那，指甲扣進了肉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少女像是沒有感受到自己帶來的威壓，仍笑吟吟地望着她們。

半晌後，聽着宋知蘊和孔嬷嬷強裝鎮定的解釋，少女突然噗嗤一笑，“好了，不逗你們了。過來幫我整理一下書桌。”

宋知蘊和孔嬷嬷抹了把臉上的汗，暗中對視了一眼，像往常般行了一禮揚起笑臉走了過去。

書桌前布滿字迹的白紙随意擺放着，少女就這麼笑吟吟地望着她們整理完了整張桌面。

孔嬷嬷飛速掃過了白紙上的内容，其中密密麻麻記載着她看不懂的交錯複雜的各家關系和情報，唯有落款處始終于一——林璟奚。

待她們走出内屋，仿佛從水裡撈起來般，全身都被汗水浸濕了。

孔嬷嬷突然僵在了原地，用力抓住宋知蘊的手，震驚地望着她一字一頓道：“我想起來了，她是文忠公林璟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