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常埋晦,山水自幽奇。”攻擂者先念道。
“好!”台下人紛紛稱贊。
陸遊川揚唇一笑,昂首揮袖:“雲舒現素白,山起點蒼藍!”
“妙啊!太妙了。”詩句一出,台下看客的歡呼聲完全如潮水般翻湧起。
“好一個點蒼藍。”裴清亦小聲驚歎。
而他身後,被屏風所隔的另一處雅座,林舒窈持杯的手也停在了唇邊。
她輕聲評:“點蒼藍,真是點睛之筆,不僅字用得好,氣勢也足。”
這個人不僅會寫詩,還知道如何壓别人一頭。
其實攻擂者的詩寫得并不差,相反,另有一番雅緻,隻是在如此打擂的喧嚣環境下,雅緻便不适合調動在場看客的情緒了。
林舒窈凝眸望向陸遊川,但隻一瞬便又移開。
她同樣贊賞他的詩賦,隻是她想他的個中心思已被她看穿,那便也沒趣了。
——
陸遊川拿下了今日的魁首,隻要他能堅持坐鎮到最後,便是今年萬鶴樓詩會的獲勝者,于科舉之事上大有助力。
想到此處,陸遊川便是更得意非常。
打擂結束後,擠在萬鶴樓中的看客都紛紛離去,裴清和黃端兩人也起身準備下樓迎陸遊川。
而陸遊川亦上行,三人于樓道平台層相遇。
隻是三人說話時,突然有人從後而來将幾人撞開。
“閃開!”
來的是剛才占了陸遊川位置的那幾個世家子弟。
為首的那人搖搖晃晃的,到他們身前又停下,瞥向陸遊川,滿面不屑:“有什麼好得意的,不就赢了場詩嘛,瞧那副德行。”
“田舍漢。”
陸遊川當即面色鐵青,就要上前責問:“你說什麼!”
愈發有打一架的氣勢。
好在裴清伸手攔住了他,如今萬鶴樓中客人不少,且不說對面幾人是何來曆,就是陸遊川先動起手來,于情理上也是落了下風。
而被裴清一攔,陸遊川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沖動了。
他與裴清對視一眼,颔首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再沖動,眼神中也隐含謝意。
裴清這才放心,又向那人溫聲道:“郎君此言差矣,我等自幼便讀詩書,向來尊崇古人文士風骨,如今能以詩賦取勝也是自己多年來向古人看齊的肯定,并非得意,隻是難免高興了些。
“但想來兄台是讀書較少,不太能理解,讓我們幾個打擾到了。”裴清含笑拱手,“是我們失禮了。”
“你……”
裴清表面恭敬抱歉,話裡之意卻是嘲諷來人是個不讀書的朽木頭。
那人本是趾高氣昂的,想着奚落幾人,如今反被揶揄,又哪裡容得下這口氣。
他語調不服:“你少在那裡拐着彎罵我,别以為要在長安科考的隻有你們幾個。”
又壓低聲音:“我告訴你,縱是你們拿了魁首又如何,考場之上,進士三科,你們不也得一闆一眼地好好考麼,可你們覺得人人都需要如此嗎?”
裴清當下眼眸一沉。
陸遊川神情也變得緊張:“你什麼意思?”
那人終是得意一笑:“我今日吃了酒,心情好,就可憐你們幾人一次,别怪我沒提醒你們,與其總想着如何把詩寫得漂亮,不如多關注西燕的動靜。”
他上手輕拍陸遊川胸膛:“也不知道誰才是井底之蛙,隻知道跟着大流玩什麼詩賦。”
話至此處,那人身後的人捏上臂膀止住他,低聲道:“王兄,别說了。林二郎說過,此事不可在外言說太多。”
那人撇撇嘴,又輕蔑地将裴清三人看了一圈,不屑呿一聲:“好——我們走。”
陸遊川怒意未消,但又想着剛才那人說的話。
他問向裴清:“他這是什麼意思?還好心提醒我們,不看詩賦?”
裴清沉吟片刻,隻隐約想起夢中的事情——夢中他經曆了科考,他記得時務策的題目是:
“有征無戰,道存制禦之機;而民惡殺好生,化含亭育之理。1)然西燕屢犯,當何處之。”
陸遊川還在等裴清的答案,逐漸焦躁之下突然靈光一閃:“難不成他是在告訴我們時務論會涉及到的範圍?”
裴清一怔,他沒想到陸遊川會想到這方面,更沒想到他直接說了出來。
陸遊川又擺頭:“但也不太可能?如今才十一月,距離科考還有兩月有餘,他如何會知道?”
“莫不是和剛才提到的林二郎有關?”
“不過那個林二郎又是何人?”陸遊川自問自答着。
“娘子慢行。”
樓道之上,林舒窈在店小二的引領下準備下樓離開。
店小二的聲音讓裴清幾人的交談暫停,并且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從走廊上下來的佳人。
林舒窈在外時氣質一向請冷高雅,目不斜視,從不管他人目光,但這一次,她于樓道平台三人中獨獨對上了裴清的視線。
又是他。
她目光流波婉轉,冷媚之下又有幾分意外倨傲。
但林舒窈沒有停留,隻三人為她挪開一條路後便繼續下行。
隻是待林舒窈走開往下,陸遊川望着她繼續回想剛才的問題,忽地反應過來:
“我想起來了,他們來占位置時好像說過,叫什麼林仲盛。”
裴清聞言一驚,立馬轉頭看向林舒窈的背影。
而林舒窈亦駐足轉身。
她面向三人,虛眸一下,又目若冰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