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可是洗好了?需要奴婢進去給您更衣嗎?”守在門外的婢女東喬,聽見淨室内嘩嘩的水聲後便立馬喊問道。
“不用。”屋内林舒窈的聲音傳出,止住了東喬想要打開房門的動作。
林舒窈仰靠在桶壁上,閉目舒緩着氣息。
其實她洗浴時一直都有侍女在旁侍候,隻是近幾日她總是夢魇襲擾,一時心煩意亂便想自己多待一會兒。
那夢境如幻,其實裡面許多人事林舒窈都已記不太清,但隻最後的那一刹那、那一感覺,太痛、太真,連續幾日她都忘不掉。
東喬在外仰頭看了看天光,算着時辰踟蹰問道:“娘子,您今日還去城中嗎?若再不去,恐怕時辰晚了就逛不了幾家店了。”
話語問出,過了一會兒,房内的女郎才答:“去,進來為我更衣吧。”
——
林舒窈一番梳妝打扮之後便帶着東喬去了長安城裡逛。
隻是城中各類店鋪,無論是金器玉石,還是書墨典藏,林舒窈看了許多卻都沒有一件看上的。
如今二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東喬終是忍不住問:“娘子,今日奴婢看您逛來逛去了許久都未曾買什麼東西,您可是再尋什麼特别的?”
林舒窈漫不經心道:“宮裡那位生辰将近,父親讓我為他準備個生辰禮物。”
東喬驚訝:“啊?娘子就打算在城中給他挑嗎?他能瞧得上嗎?”
林舒窈看她一眼,笑道:“是啊,你也知道他什麼好東西沒有,全天下各品類數一數二的珍寶可能都在他庫房裡堆着呢。所以你說,父親幹嘛讓我去給他準備禮物呢?”
旋即她雙眼一亮:“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距離先後崩逝已經有一年了吧。”
東喬聞言疑惑不已:“娘子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
林舒窈看着自己婢女純真的雙眼,眼中有些調笑的韻味,但也并不回她:“難怪父親不着急我的婚事,還以為是他不舍我呢,我就說,依他的性子,怎麼可能放着這麼好的機會不用。”
東喬越聽越迷糊,有些懊惱:“娘子,您到底在說什麼呀?東喬聽不懂……”
不談身份,尋常女子大多及笄後便會出嫁,但林舒窈作為宰相之女,今年已是十六,家中卻都沒有絲毫為她說親的想法,這于她父家來說可算不得什麼好的事情。
而林舒窈雖的确沒有嫁人的想法,但也會覺得稀奇。
要知道,她的父親可是當朝的同中書門下三品,為群臣之首,多年以來結黨無數,如今勢力更是已可力壓皇權,所以自是應該明白,哪些途經是拉攏朋黨鞏固權力的最好方法——
兒女嫁娶,兩家結親,便是其中之一。
林舒窈家中有兩位兄長,其中一位到了婚配的年齡便娶了親,另一位也是早已說好親事,隻是适逢未婚妻生母逝世,需要守孝三年,婚事這才有所拖延。
而林舒窈去年便及了笄,所以按她父親以往的做派,萬沒有為她破例的道理。
不過事到如今,她卻似乎知道是為什麼了。
林舒窈對東喬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不需要懂,與你無益。”
她轉身,施施然:“走吧,回府。”
東喬:“?”
“娘子不買了?”
“不買了。”
林舒窈起步就往前走,但大街上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幾個小孩兒,一路上都舉着風車追打玩鬧,完全未曾注意到風車的頂部會撩到旁人。
林舒窈的發簪就被這樣挂下。
她的頭随風車的挂弄偏動,簪子帶動發絲的不适讓她輕“诶”一聲,等她再一擡眼時卻見小孩兒已經跑遠。
東喬:“喂!”
“算了。”林舒窈輕聲,叫住了準備追上前理論的東喬,又望了下小孩跑遠的方向,然後俯眼,默了默。
準備去撿起地上的簪子。
而她剛有動作,路旁便伸來了一隻手,替她将簪子撿了起來。
那手指節分明,修長如竹,一眼看去,膚色細膩,連帶動作都透着溫潤。
“娘子,你的簪子。”
和簪子一同遞到她面前的,還有一句清冽的男聲。
那聲音如山間清泉,悠揚而深邃。
林舒窈擡眸,見是一書生模樣的男子,俊朗高華,衣着雖極為樸素,但眉宇之間卻是有一股擋不住的溫雅俊逸之氣。
他束發竹簪下的布帶随風飄起。
男子亦擡眼,望見了林舒窈的模樣,卻微微一愣。
林舒窈本是驚喜來人如玉般不凡的氣度,但窺見他神态後,笑容卻不禁有了冷意,臉上立馬帶上了譏諷的意蘊。
白皙細長的手指撫過簪子,然後取回。
林舒窈動作輕柔,眼波流媚,她含笑而又戲谑的目光落在來人的面容上,柔柔的,也冷冷的。
她莞媚地道了聲謝。
随即,便撇頭離去。
動作之下滿是傲态。
林舒窈想,原來也不過又是一個見色起意之徒罷了。
虧生得一副隽秀皮囊。
而待林舒窈遠去後,站在原地的青年方才回神。
裴清擡目望向林舒窈離去的背影,内心驚震未平。
那是——
林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