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科院院長回視他:“從公平的角度來講,沒錯。我原本以為雄蟲隻會越來越孱弱,蟲族注定隻能走向滅亡,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既然如此委曲求全就沒有必要,不如及時行樂,所以我支持你們逐步撤掉雄蟲特權的計劃。”
“烏舍,這個出格的雄蟲,我們原本打算用他做實驗探究雄蟲衰退的原因。結果意外發現他沒有蟲紋,這個長大後反而褪去蟲紋的雄蟲更佐證了蟲族的未來喪失希望,然而事實截然相反。”
“他的蟲紋隻是暫時消失,也許這是二次進化的前兆……反正我們誰也不知道雄蟲除了成年時的精神力定級,發生二次進化是什麼樣的,算上他曆史上也隻有兩個而已。”
安保局局長說:“那又怎樣,能說明什麼?難道雄蟲的精神力開始回升了這個種族就有希望了嗎,你難道沒看出來,這一萬年來雄蟲始終沉浸在仇恨之中,憎恨其他性别——尤其是雌蟲,這幾乎已經刻在了他們的基因裡!在這種情況下雄蟲中如果出現了一個了不得的領袖,那麼天平永遠不會平衡,另一端雌蟲和亞雌的屍體隻會越來越多。你以為簡單的數字平衡就能滿足雄蟲的複仇心理?”
見生科院院長想要開口,安保局局長又補充一句:“你記得歌德利宣言的最後一句是什麼嗎?”
生科院院長最終沉默下來,半晌,長長歎了口氣,低喃道:“但畢竟已經過了一萬年……”
安保局局長沒接話,盯着屏幕上被警衛隊團團圍繞的星艦,就要用終端發出“當場處決”的指令。
“稍等。”行政中心一把手、這個星球的最高執行官,左倫,忽然開口:“如果我們讓他自由地離開呢?”
參會政員同時怔住,不約而同地望向他。
安保局局長說:“你……”
左倫原本灰白的頭發短短一天内全然白了,他臉上的每縷皺紋都透着疲憊,但眉宇中又有着新燃起的,清晰的火苗。
“你們記得他精神力爆發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他沒有讓現場接受精神力療愈後恢複戰鬥力的蟲群繼續戰鬥,他選擇了撤離。然後他帶上那個和他交情甚密的雌蟲的屍體,去LE區拆走了具有生物信息儲存功能的機器人,還帶走了他的兩個鄰居,其中一個是雄蟲、一個是雌蟲。”
“帶領蟲群回到放逐區後,面對一整個區的暴徒,他在煽動暴徒們反攻進行報複和留守原地之間,選擇了在放逐區外劃一條‘邊界線’,警告我們不要擅自踏入。”
民政部部長微怔:“你是說……”
“——對,他在保護身邊的雌蟲,甚至是這幫遲早會喪失理智、瘋狂至死的暴徒。”
左倫的目光緩慢掃過在座的每一位,問:“我們最開始不正是因為他對待雌蟲、亞雌的不同态度,才決定拿他做‘社會積分制度’的探路石嗎?”
安保局局長深吸一口氣:“所以你想把他放走?他這個等級的精神力注定了會走出一條絕不平凡的道路,乃至成為整個雄蟲群體的領頭者。你要賭一個雄蟲對雌蟲、亞雌的善良和憐憫,用整個蟲族的未來?”
“為什麼不呢?”左倫和他四目相對,沉聲說:“如果他未來真的能做到一萬年前那個雄蟲的程度,對待雌蟲和亞雌的态度卻與其截然相反的話,他能帶來的影響力将是我們無論做什麼也比不上的。”
“即使到了那個時候,他第一件事就是向我複仇,我也可以坦然赴死。”
“别忘了,我們的理想是為蟲族赢得一個全新的未來——現在希望就在我們眼前。”
“怎麼樣?”左倫站直了身體,沉聲問:“要賭嗎?”
整個會議室在一陣竊竊私語後靜默下來,安保局局長動了動嘴唇,但最終沒有開口。
左倫等了片刻,确認沒收到反對意見,目光落到了監控屏幕上。他盯着畫面中那輛漆黑的星艦,開口。
“現在,放行!”
指令層層下達,港口警衛後撤,關卡重新打開。正準備暴力闖關的菲拉洛下意識推滿動力沖了出去,直到星艦駛出港口,他才慢半拍往後看了一眼。
視野内,利都星離他們越來越遠,周圍的雲層迅速消逝,黑暗将他們完全包裹,遠方團聚的星雲隐隐透來光亮。他身後的小墨菲、一左一右坐着的何冬塞與何慈林都在轉頭後望,而臉色蒼白的烏舍正面迎接着在眼前豁然展開的宏大宇宙。
他們終于奔向充滿變數和未知的未來。
《卷一:利都·向死而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