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趴在聞佑床邊打盹，整個神龍殿黑沉沉的，細微的腳步聲響起，伊爾不由睜開眼睛，可滿室空蕩什麼人都沒有。

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往軟榻上躺去，重新閉上眼睛。

可下一秒，喉嚨像是突然被遏制住，口中的呼吸逐漸稀薄，心髒狠狠抽痛，一顆珠子從喉間吐出，滿是水汽的紫眸褪為粉藍，看起來十分怪異。

即使視線黯淡，但伊爾還是認出了眼前的人，風梧！

珠子被風梧捏在指尖，伊爾顯現出魚尾，如同暈染失敗的粉藍床單，醜陋得沒有一絲光澤，毫無生氣。

身體如同殘破的人偶，最後一絲生氣是眼角滑落的淚水，“啪！”粉藍的珍珠摔落在地。

“……”為什麼？

伊爾的眼神太過絕望，風梧的心狠狠抽痛，張嘴，一顆金色的龍珠懸浮在伊爾額間，維持着生命。

玄金葫蘆被風梧抓進手裡，原本安穩待着的靈珠被靈力拉扯出來。

可怕的氣息越發濃郁，風梧将兩顆珠子靠近，伊爾體内的天道遺珠居然像活過來一樣，察覺到熟悉的神骨，一條細小的黑線開始不安分地遊動想要逃離珠子。

細小黑線伸出觸手與靈珠接觸，隐約有融合之相，周圍的環境驟變，空間扭曲，如同有什麼東西要複活一般。

風梧那雙金黃的獸瞳閃過殺意，看起來無比妖冶，天道要利用伊爾複活衆神！

意識到此，風梧看向伊爾，不再掙紮。

黑雲翻滾，雷聲大作，來自天道的警告！

但風梧，又何曾畏懼過！

重新将伊爾掐住提起，魚尾無力地垂下，虎口緩緩用力，雷電瞬間劈下，地磚的粉末飛濺。

微長的睫毛顫抖着，那雙雜色的眸子空洞無物，風梧猛然想起，第一次見伊爾時，也是這般，指腹下柔軟的皮膚是他親手嬌養的，怎麼也無法用力。

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涼薄漠然，宣判死刑，“伊爾，死在我手裡，是你最好的歸宿。”

比起被天道利用，早日輪回少些苦楚，重新投胎，他一定為他賜福，下輩子衣食無憂。

雷光聚集，萬千雷劫以毀天滅地的氣勢劈向神龍殿，正殿中的神像頃刻化為齑粉，不複存在。

風梧不為所動。

靈魂被生拉硬扯，伊爾渾身劇痛，比起不能呼吸，感覺到生命力流失才是最絕望的。

努力睜開眼睛，視線模糊，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質問風梧，若不是這條龍，自己早死了，他欠風梧太多了。

嗫嚅着嘴唇，勉強地扯出笑，“謝……謝。”

沒發出任何聲音但是風梧聽懂了，眼前的伊爾破碎沒有生氣，往日的鮮活嬌縱不複存在，像被扔進垃圾堆的殘破娃娃，即使露出棉花傷痕累累也依然笑着。

手上的力道頓失，将奄奄一息的伊爾抱進懷裡，天道遺珠回到體内，雜色的魚尾恢複成金色，揮手，神龍殿恢複如初。

抱起伊爾，一步一步往廂房走去，罷了，再讓他多活一段時間吧。

靈珠撿回一條命，顫顫巍巍鑽進玄金葫蘆裡，仿佛一切都沒發生。

“尊者，怎麼心軟了呢？”

鐘樂替伊爾掖好被角，心疼地看着他蒼白的臉。

風梧負手而立，站在窗邊，沒搭話。

從有靈識開始，他已經活了萬年了，可真正出世，不過才500年。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一條拖拖拉拉的龍，所有能威脅到龍身安全的，他會将隐患扼殺在搖籃裡。

靈脈雖然恢複，但自己如今的實力連曾經一半都沒有，天道一旦将衆神複活，那自己的處境會有多危險？

養了18年的人魚，不值得他放任隐患成為威脅，但現在，他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明明殺了伊爾，一了百了。

走到床邊，指腹輕觸他白皙脖頸間的青紫，明明掐的是他，自己卻痛得無法呼吸。

自嘲一笑，他也會心軟嗎？

靈力化為法刃，劃過指尖，金色的龍血滴入伊爾幹涸的唇瓣，脖頸處的傷痕下一秒恢複。

鐘樂看着風梧的矛盾無法理解，這麼複雜的嗎？

風梧輕點伊爾的額頭，靈力鑽進眉心，将剛剛的記憶消除。

擡手，精緻的香爐燃燒着安神香，一絲煙霧袅袅升騰，下一秒，人瞬間消失在原地不知去向。

天邊雷聲滾滾後，一切歸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