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賓塞的職業經曆豐富:記者、私家偵探、牧師、防剿局特工。如今他依然很豐富。這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仍沒有找到自己的道路。
而朝聞道盯着他額頭處被層層包紮的傷口若有所思。
“你會有好去處的。”他輕飄飄斷言了斯賓塞的命運:“但是現在,我們得讓你身體裡的小蟲子們安分一點……雖然防剿局曾斷言如果不防治蠕蟲,它們就會讓世界變成地獄。但依我來看,這個世界是地獄還是天堂都沒有區别。”
“防剿局有時候挺煩人的,對不對?”他朝着斯賓塞眨了一下左眼,将醫藥箱收拾穩妥。并拿起桌子上的沾着墨水的鋼筆在粗粝的紙張上寫下一串數字:
“我知道一個好去處,”朝聞道把紙張疊起,塞進斯賓塞左胸的口袋裡:“如果你想換個職業,記得聯系我。”
那隻手在完成投遞後并未着急離開,朝聞道伸出食指點在斯賓塞左胸的口袋處,偏硬的紙張發出輕微聲響,以及,斯賓塞過快的強勁心跳。
他被朝聞道盯得十分不自在,可對方還在等待回應,總之,鬼使神差般,斯賓塞從防剿局特工的身份跳了出來,他點點頭。
後續正如朝聞道所言,盡管蠕蟲已從體内退去,防剿局仍沒有停止對他的監視。斯賓塞不堪其擾,在二度前往克拉科夫執行防剿局任務的時候——斯賓塞曾經在此地感染了蠕蟲。而如今,他伫立在巨龍死亡的山丘上,凝望着沉潤在冬月陽光中的城市。
蠕蟲的低語仍回蕩在耳邊,看向身旁監視自己的同僚,斯賓塞深深地凝望片刻,然後毫不留情地揮起拳頭。
當晚,防剿局接到了遠在波蘭的來電,斯賓塞·霍布森叛逃了。
沒人知道他逃到了哪裡,一番搜查後,人們确定他已經離開了波蘭。事實确實如此,重傷了同僚面部的斯賓塞(斯賓塞:對不起,但是情況緊急。)正馬不停蹄的前往日本東京。
在啟程之前,他曾給朝聞道打過一通電話,後者聽完他的壯舉,隔着電話線在大洋彼岸發出愉悅的笑聲。
【看來我還不夠了解你,霍布森。】朝聞道感性地歎息道,【我在東京,你知道這裡的人會因為我的笑聲太大而告我擾民嗎?】
聽到笑聲的斯賓塞感覺自己的耳朵變得滾燙,他說不清這是因為恐懼,急切還是寒冷的凍傷。
“那你就别笑了啊。”他用剩下的那隻手捂住發燙的耳朵,迷惘地站在電話亭裡,呼出一口口白色的霧氣。像迷途羔羊般等待着朝聞道的指令:“接下來我應該怎麼做?”
【接下來……humm,讓我想想。】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斯賓塞這才意識到波蘭與日本有着八小時的時差,那邊或許還未天明。
他張口就要道歉,但朝聞道沒給他機會。
【來找我吧。】他說,【現在諸神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東京,這裡出現了世界所偏愛之人……你來到這裡,我會為你介紹一位足以滿足你願望的教主。】
在斯賓塞擂鼓般的心跳裡,朝聞道補充了一句:
【如果你仍堅持尋找自己的道路的話。】
。
這便是斯賓塞出現在日本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當他找到朝聞道并想要支付對方報酬時,後者臉上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你會是個好的交易夥伴。”對方最終這樣感歎道。
淺淡到像烈日琉璃一樣的眼珠,倒映斯賓塞着皺着眉頭,風塵仆仆的模樣。在聽聞斯賓塞詢問需要支付何等報酬時,它也像個獨立個體般好奇地縮小瞳仁。
光輝黎明之際,朝聞道說:
“我和清算人達成了合作,但最近我們遇到了一點小問題,清算人的競争者雅典人也來到了日本。”
他斟酌道:“……雖然很失禮,但我還是想問你,霍布森先生——在雅典人違法證據确鑿的情況下,你是否願意最後使用一次防剿局特工的權力,将他,或者他們,逮捕進你的籠子?”
斯賓塞:“很少有人能把鏟除異己說的這麼冠冕堂皇,但是,好吧,我很樂意。”
斯賓塞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沙發裡,他的手指絞在一起,仿佛在編織一個不安分的巢。
在朝聞道委托斯賓塞任務的時候,斯賓塞也在觀察着這位有史以來最特殊的圖書管理員——對方毫無察覺,又或者毫不在意自己被觀察,躺在沙發裡的姿勢也比斯賓塞要随意的多,将抱枕和絨毯堆疊整理出一個類似貓窩的弧度,然後穩穩的坐下。
“那位教主也會參加剿滅雅典人的任務。”一片靜谧之中,朝聞道說:“但他還需要社交,所以我覺得你會比他先解決掉目标……不過,如果被他發現,還請及時說明自己的來意,霍布森。”
他正色道:“這孩子很兇的。”
斯賓塞不以為意,他遇到的密教教主大多會選擇迂回的對峙,隐秘世界的規則讓他們中的大多數無法行走于光輝之下。
但他還是保證道:“我會的。倒是你,好像對這位教主很熟悉,你們關系很好嗎?”
朝聞道聽後對他珉起一個可稱得上慈愛的微笑。
“那當然啦。”圖書管理員的聲音愉悅的像品嘗到一塊蜜糖,“因為他是我的孩子。”
。
這就是斯賓塞出現在别墅中的理由,他裹緊身上的秘氛,将含着血的唾沫咽下肚子。
“雅典人”派來的對手很難纏,對方善于使用【啟】相,召喚出了各種怪狀生物。好巧不巧,被防剿局劃開腦子的斯賓塞也精于此道,一番纏鬥後,他将匕首刺入對方的胸膛。
雅典人目眦欲裂,帶着臨終的仇恨瞪視斯賓塞,他試圖掙紮,卻遭到了召喚陣的反噬。無數環蛇從雅典人的口中湧出,這場面可不下飯,斯賓塞泛起一陣不适。
正當他考慮是否就此離開時,緊鎖的門扉被人從外“轟隆”一腳踹開了。
借着月光,斯賓塞看到來者模糊的面容,其中一個尤為明顯,黑發黑眼,蛇群做臣服狀,他當即就明白了朝聞道口中的“孩子”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八成是血緣關系,這位教主和朝聞道長的很像,他的手指漫不經心撫摸着幾條蛇的鱗片,看向自己的目光同樣沒有警覺,有的隻是好奇與審視。
這一點也很像是朝聞道會教出來的,混亂中,斯賓塞還不忘神遊。他似乎忘記了圖書管理員給予他的忠告,這導緻防剿局的前獵犬從一開始便喪失了話語權。
與雅典人的纏鬥讓他額頭上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潺潺如水般順着面部輪廓向下流。不過對斯賓塞而言,這不打緊。他正尋找一個合适的開場白,以此為自己争奪個好印象。
教主你好,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我是斯賓塞,為了追尋你的步伐而來……好,就這個了。
斯賓塞一邊在心裡打草稿,一邊調整表情保持優雅。然後面帶微笑擡起頭。
迎面而來的卻是馬德拉離弦般的身姿以及距離他鼻梁僅有兩公分的拳頭。
斯賓塞:?
斯賓塞瞬間慌了:“等————”
他沒來得及說出哪怕一句完整的短語,馬德拉的拳頭便勢如破竹般将斯賓塞的半個身子捶進了實木桌子裡,又是一陣巨大的轟隆聲,桌子發出不堪重負的裂碎聲響。
斯賓塞掙紮:“等等————”
見斯賓塞還想反抗,馬德拉并攏雙拳,給予了對方最高的敬意——曾經,他就是用這個姿勢砸穿了杜弗爾,現在,他同樣向下猛砸——
一聲爆裂的炸響,實木桌終于被砸穿了。
斯賓塞整個人被掄嵌進去,他唯一還露在桌子外的手指抖動兩下,最終無力的垂落。
他被砸的眼冒金星,意識迷離之際,斯賓塞聽到馬德拉不确定的詢問同行的金發男人:
“他剛才是不是說了“等等”?”
金發男人在震驚後無語道:“原來你聽到了啊……”
斯賓塞說不出話,但也瘋狂為金發男人點贊。
原來你聽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