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拉擡眼看他,評價道:“有沒有人說…你威脅人的方式…特别幼稚……”
他确實是困極了,說的話也斷斷續續。但還是伸手勾住流亡者的小指。
“好了。”馬德拉小幅度地用了點力,讓兩人的小指勾的更緊了一些,說:“這是我在東京學到的…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流亡者失笑:“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我可…不一樣。”
馬德拉哼笑着,眼睛緩緩閉上了:“你食言…我真的會和蟻母…許願的、”
這邊的童謠确實給了他新啟示,馬德拉決定了。對他言而無信的人就應該真的吞下一千根針。
他這副有恃無恐,被母神偏愛至極的模樣讓人看了牙癢癢。讓人想要沖到蟻母面前盤問——馬德拉到底何德何能?
流亡者沒有問,隻是用力捏了捏馬德拉無力垂下來的腕骨。
“這裡交給我。”他換了種語氣和琴酒說:“我還有點事情要和那群僧侶談談。”
琴酒用那雙綠眼睛看了一眼流亡者,那種眼神,帶着一種評判似的審視。流亡者繃緊了身體一退不退。最終,琴酒率先收回目光,他點點頭,帶着馬德拉朝大部隊的方向走去。
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間,流亡者感覺自己像是被狼群接納的新成員一樣。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相信再見到琴酒時二人也不會隻是懸賞目标與賞金獵人的關系了。
望着遠去的人群,流亡者呼出一口氣,這才将視線放在那群沉默的僧侶身上。他們此時也走了過來,為首的那個對流亡者笑了笑,流亡者認出來他是自己被捕的第一天的看守。
僧侶沒有錯過他的表情,整理了一下僧袍。摘下兜帽,露出一雙暗灰色的眼睛和紅痕遍布的肩頸。
原生先知離開了,但祂的影響依然存于此世。
流亡者避開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冷硬地對僧侶命令道:“我需要你們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同時,不要提起我。”
最好忘記他來過此地,忘記他本人。
僧侶的聲音很有特點,如同唱詩班的輕呢,語句卻很簡短:“好。”
流亡者不忘威脅道:“如果你們走出這片森林,我一定會殺死你們。”
聞言僧侶卻笑了:“大人,有沒有人說過您的威脅方式很兒戲?”
才被吐槽過的流亡者:“……。”
“有時候死亡或許也是恩賜的一種。”僧侶沒有在意他的神色,繼續道:“我們這一衆人都是被費米爾先生買來的奴仆,在此之前,我們都家鄉經曆了災年,沒有食物,沒有水源。很多人都被餓死了——我們吃不飽,永遠都吃不飽。”
他回憶道:“就在那時,費米爾先生來了。他買走了我們,帶我們修建了這所修道院。告誡我們要侍奉此地的神明,但卻沒有說要怎麼做,或許他自己也不得章法……總之,我們饑腸辘辘,永不停歇地祈禱着。直到今天那位大人的到來。禱告成功了,我們…短暫的得到了飽腹。”
巨大的幹渴沖刷着僧侶的身體和心髒,突然之間,甘霖降落。他幾乎要碎裂的皮膚得到了水源。他們在水中成形,五彩斑斓、活靈活現。仿佛那是一場末日的狂歡,明明就發生在前不久,但這回味的餘韻卻又将此事帶回很久以前,一切都恍如隔世。
流亡者見僧侶們雙眼放光,一副餍足而不滿足的模樣,他吟詠着:“祂給予的滋味将讓我們永生難忘,正如書中所說的:我們在痛苦中誕生,為饑餓所擁抱,在愉悅中被吞噬。無論如何,在侍奉此神的道路上…适格之人必須食欲驚人。我想,還活着的同胞們做到了……我們不會出去的,畢竟不管去哪裡都無法消散這股饑餓。隻有此時,隻有此刻。祂降臨的時候,餓徒才會得到片刻的滿足。所以我們不會出去的…也從來沒有見過您。”
他向流亡者行了禮,召喚着同胞們集中到祭壇腳下。以杯之神明的名義禱告着:
以被我渴求,亦渴求我等的女神之名,我誓将己身獻出。
既為享宴之客,亦為宴上佳肴。
我将被吞噬,亦将去吞噬。
誓言一般都禱告詞将幾人牢牢鎖在林中一方天地中,流亡者在收集完戰利品準備離開前依然沒忍住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他說:“祭壇上為你們留了一把鑰匙。此後的召喚就算沒有祭品也不會再失敗了。”
僧侶們的白袍染上泥土和污穢,他們道謝,他們緊密相連,他們耳鬓厮磨。那手臂連着手臂,軀體擁抱軀體的模樣一如回歸漫宿的原生先知。
直到走在森林中,流亡者還是忍不住去回想那幅畫面。
有時他真想問問這群信奉杯教的教徒,你們這些了解鮮血,生育,苦痛的貪婪之人到底在渴求什麼?
如果僧侶聽到了,說不準會告訴他答案。
我們渴望吞噬一切。到那時候,無論恨的人還是愛的人,都将緊密地挨在一起。
——我們會在一起的。噢,會的,難舍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