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蘭忒轉過身,低下頭踮起腳尖慢慢向前走,西裡斯看到她握在身後的手指糾結纏繞着。
“我媽媽說,霍格沃茨的禁林裡生長着一片月露花。”她落下腳跟,語氣中似有輕歎,“我想去看看,是不是跟她說的一樣美。”
“……”
女孩背影單薄,西裡斯向前兩步,擡起的手停頓在她肩膀上方。手指緩緩收攏,他收回手臂,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一些:“月露花?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它們在哪?”
“不知道……不過,我應該能找到。”
阿塔蘭忒閉起眼,仔細聆聽周圍的聲音。
每一種神奇植物都有獨特的聲音,常常與它們的特性有關。禁林裡神奇植物龐雜,各色她聽過沒聽過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像一支宏大的交響樂。
隻在月光極好的夜晚才會綻放的月露花聽起來應當是……
“叮——”
就像是天上的銀輝化為露珠從花瓣上滾落。
她睜開眼。
“找到了。”
……
禁林外圍靠西處的一面岩壁遮擋出一片空地。這裡沒有積雪,樹木稀疏,移動到一定方位的月亮給這片空間鋪上一層銀光。舒展開的白色花瓣如同滿月一般飽滿,淡綠色的花蕊像是一頂小小的皇冠,掌狀的葉片輕輕托起花朵,洋洋灑灑開滿了整片空地,在輕風銀光中微微擺動。
一朵掉落的月露花被吹到阿塔蘭忒腳邊。她拾起它,捧在手中仔細端詳。
“真美。”她輕輕歎息。
她遵守約定了,找到了這處媽媽也曾看過的美景。
西裡斯安靜地坐在她身邊,沒有出聲打擾。
“西裡斯,你會覺得累嗎?”
“什麼?”他一怔。
“……”
女孩沒有看他,仍舊盯着手裡的白色花朵。
“你這麼努力地抗争,會不會有時……也覺得累呢?”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
西裡斯卻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塞住了他的喉嚨。他很想像往常一樣用半開玩笑的口吻、以稱贊自已的方式回答她。可在這樣的場景下,在這樣一幅甯靜平和的景色中,就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他忽然說不出那樣違心的話了。
是的,違心。
縱使西裡斯再如何逃避,他始終不得不承認自己偶爾會陷入恐慌。
恐慌?一個格蘭芬多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情緒?
他看着鏡中佩戴着金紅色領帶的人,這樣質問自己。
然後那個倒影突然扭曲變幻,一個身穿斯萊特林院服,卻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鏡子裡。不知為何,他非常确信那是他,而不是雷古勒斯。
他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室友輕微的鼾聲回響在寝室裡,紅色的幔帳垂在頭頂,他失神地盯着這抹顔色,明明周圍一片黑暗,卻依舊刺得他眼睛疼。
【都是那些泥巴種玷污了魔法界。】
不,這是錯的。
【你應當進入斯萊特林。】
不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些想法,可自他有記憶起,每當周圍的人說出這些話,他的内心裡總會有一道反叛的聲音——一簇火苗,在不斷地駁斥着。
【哦,一個布萊克,那麼你該去斯萊特林嗎?】
分院帽如是說。
不,我要去格蘭芬多,讓我去格蘭芬多。
憑着心中的那簇火苗,他獨自一人固執地與那些聲音抗争。他從不認為自己是錯的,不予理會也好,大吵大鬧也罷,他總是在抗争着。
但偶爾,隻是偶爾,他面對着那些從他生命伊始就存在于他世界中的人與物、那些伴随着他成長的話語,會沒來由地一陣恐慌。
他真的能徹底擺脫他們嗎?
是他選擇了格蘭芬多,而不是格蘭芬多選擇了他。
他……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格蘭芬多嗎?
“……不要放棄。”
什麼?
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向身旁的女孩。
她看着他,銀輝落在她的臉上,那雙眼中的光芒卻比月光還耀眼,灼得他心底發熱。
她說:“但是不論多難,請千萬不要放棄。”
“因為你擁有與生俱來的勇氣。”
她眼底似有水光,好像在對他說,又好像是在重複誰的話語。
“……”
在那一瞬間,西裡斯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一個同樣年幼卻頑強抵抗着命運的靈魂。
撲通、撲通。
就像是孤身遷徙的候鳥終于尋到一個同行的同伴,他忽然感到身上一陣輕松。
“好,我答應你。”
他聽到自己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