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千昭換上一身便于行動和隐匿的裝束,前往距離羽村組辦公室兩條街外的一個街心小公園。
兩小時前,她收到了柊東真的信息:“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們來把話說清楚吧。”随後附上了一個定位。
千昭仔細調查了那個位置的情況,然後才帶好可能用得上的裝備前來,并躲在一個能将小公園的全貌盡收眼底的隐蔽角落裡。
到了約定的時間,柊東真出現了。
他還是穿着男式浴衣,趿着木屐發出“咯咯咯”的聲響,像是飯後散步般一路走到小公園中央,似乎故意選了這麼個顯眼的位置,唯恐别人看不見。
“出來吧,我就一個人來的。”柊東真朝着空曠處大喊了一聲。
千昭當然不會輕易現身,她繼續躲在角落,留意着周圍的動靜。現在是對方主動邀約,她并不着急。
她默默看着柊東真朝各個方向喊了好幾次,最後無奈地坐在一個秋千上。
又過了大約 20 分鐘,千昭覺得柊東真應該确實是一個人來的,這才走過去,坐到他旁邊的秋千上。
“我說,你到底是什麼來頭?看上去不像是警察,卻又和那位管理官一同行動。”柊東真頭也不擡,目光盯着地面。
“我是栗花乙葵的朋友。”千昭如實回答。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是警察,那你們一起行動還可以理解。可你既不是警察,還說是那位管理官的戀人......哪個管理官會帶着戀人一起工作啊?” 柊東真看起來很放松,語氣中帶着幾分調侃。
“這、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總之,我是栗花的朋友,我想幫她讨回公道。而他正好是負責這案子的管理官,所以我就讓他調查時帶上我!” 千昭有些窘迫地說。
總不能告訴他,他們昨天才剛剛确定關系吧......
“所以,你是在說管理官大人一直在私自向别人洩露調查情報咯?” 柊東真依舊調侃着說。
“怎麼?你想去告狀?” 千昭學着他的語氣,戲谑地反問,壓根沒把這當成威脅。因為即便他真的去告狀,他們也有的是辦法應對。
“哈哈哈!” 柊東真大笑了幾聲,說:“你這小姑娘可真夠淡定的,确實不是一般人,難怪羽村那家夥和吉娜大小姐都對你這麼謹慎......看來你說是栗花妹子的朋友這事是真的,要是想編個身份,你應該能編出個更合理、更正當的才對。”
“哼,我隻是想幫朋友讨回公道罷了。要不是這樣,你們羽村組的事,還有那什麼河島會的破事,我根本懶得摻和,也絕對不可能跟警察合作。”千昭一邊踢着地上的沙子一邊說道。
根據她的調查,柊東真還是舊時極道裡那種把兄弟情義看得很重的人,所以“為朋友讨回公道”這個身份,在他眼裡應該算是個加分項吧?
“哈哈哈!”柊東真大笑了起來,說:“明明是管理官的戀人,卻說不可能跟警察合作嗎?”
千昭聳了聳肩,說:“他也沒有要求我必須跟警察合作啊。”
她并沒有急着提起視頻的事,而是順着柊東真的閑聊繼續說着。
“是嗎?那可是真對不住了,為了幫朋友讨公道,做了那麼多不情願的事,最後卻卡在了我這一關......”反而是他先提起來了。
“你搞錯了。”看他似乎要得意起來了,千昭馬上打斷了他,說:“你隻是我們的選擇之一,柊東真先生。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現在羽村恭平正被關在縣警本部......我們隻是還在權衡,選誰對我們更有利而已。而且,你說我卡在了你這裡,那你自己呢?隻要你交出那個視頻,羽村組就歸你了,現在你又卡在了哪裡?”
柊東真沒得意起來反而被戳到了痛處,開始有點急了,說:“哼,如果你們能從羽村身上拿得到那個視頻,又怎麼會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還不是因為你們拿不到嗎?”
“嗯嗯,是啊......”見千昭沒有否認,柊東真又重新找回了一點得意,但沒想到下一秒千昭又說:“‘現在’确實還沒拿到。但羽村交出視頻,隻是早晚的事。”
“你别想騙我,那人怎麼會親手把自己送進牢裡?”柊東真反駁說。
“那隻不過是因為他不知道,還有比現在更糟糕的結局......”這回輪到千昭語帶調侃了,說:“可我們會讓他知道的。我們會讓他知道,别人手裡也有視頻。如果他親自交出來,還能争取個污點證人的待遇。但要是我們從别人手裡拿到視頻,那他就隻能乖乖接受命運的安排了,連翻身的機會都不會有。他會被縣警本部和基地當成一切事故的罪魁禍首,被迫背負所有罪責......他們兩邊現在都缺一個替罪羔羊,而他這個暴力團體首領的身份實在是再合适不過了。”
“你......!”柊東真終于激動了起來。
“哎呀,你不用着急,我們當然不會輕易告訴他,這個‘别人’就是你。”千昭笑着擺了擺手,說:“你這麼了解他,應該也知道,他是個能輕易看清局勢,并且相當懂得權衡利弊的人。你說,到時候他是會選擇就這麼繼續耗下去,還是會主動交出視頻?”
此時的柊東真已經沒了最開始試探威脅她時的那份從容了。
千昭繼續乘勝追擊,從秋千上站起身來,走到柊東真面前蹲下來,擡眼直視着他,說:“其實我也明白,你是很想交出這個視頻的,柊東真先生。所以告訴我,我可以怎麼幫你?或者說是,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幫到我們彼此?”
兩人沉默地對峙着,一時之間千昭的耳邊隻剩下夜風吹起落葉的沙沙聲響。
半分鐘後,柊東真終于認命似地歎了一口氣,說:“行吧,那就請告訴我,在這種狀況下,我該怎麼做吧。如果你真的能解決我的問題,那我确實,就像你說的那樣,是很願意交出這個視頻的。”
千昭站起身,目光平靜地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姑娘你一定很好奇吧,為什麼我會對那位河島會的大小姐言聽計從......”他苦笑了幾聲,說:“你有調查過她的身份嗎?不會以為她真的隻是一個地方暴力小團體的大小姐吧?”
千昭确實調查過,但吉娜之前一直在意大利生活,河島會又一直行事低調,就連縣警能收集到的關于她的情報,都僅僅是像個人履曆一樣的不太詳細的描述而已。
“關于我和她的事,得從她的母親說起......”柊東真緩緩說道:“她的母親露琪亞,是意大利一個非常有名的黑手黨家族的千金。按他們家族的規矩,她想要繼承家族的勢力,就要展露出與之相匹配的實力。不知為何,她把目标瞄準了羽村組,哦,當時還是松金組。單槍匹馬來到異國他鄉,擊潰當地最大的暴力團體的首領,這就是她想要展露的實力......”
“你是說,前代首領松金先生是被露琪亞給......?”千昭感到很疑惑,先不說她看過的所有情報中,都沒有提到這點,甚至連一丁點能讓人聯想到這點的信息都沒有。但如果真是這樣,河島會早就該被後來的羽村組滅了才對。畢竟,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河島會都不是羽村組的對手。首領被殺這樣的深仇大恨,羽村組不可能不報。
“你忘了河島會最擅長什麼嗎?”柊東真輕聲說道:“他們擅長悄無聲息地解決問題。”
千昭恍然大悟。
河島會是通過滲透敵對組織、逐步瓦解對方的方式來作戰的。想到柊東真現在被吉娜控制的狀況,她突然意識到一個驚人的事實。
“難、難道說......當年是你和露琪亞一起......?”她問。
柊東真的表情漸漸變得痛苦,他說:“是啊,就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他越說越痛苦,最後雙手抱頭,說:“那女人突然出現在我們身邊,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她經常向我請教問題,不知不覺中,我卻反而開始在很多事情上依賴她的建議。然後從某天起,她開始說‘我覺得你比老大更适合當這個組的首領’‘你難道沒想過要坐上那個位置嗎’‘他也老了,說不定就等着有人戰勝他、超越他呢’......”
這種煽動的話術,千昭再熟悉不過了。她冷冷地說:“你該不會想跟我說,都是她的錯吧?她之所以能成功,也是因為你确實有那種念頭。說不定,她正是看出了你的野心,才選中你、接近你的。”
“哈哈,真是嚴厲啊......”柊東真自嘲地笑了笑,說:“沒錯,你說得對。我确實無數次幻想過,能像老大那樣一呼百應、受人尊敬......可結果呢?老大死後,露琪亞很快就消失了。之後我在組長選舉中輸給了羽村恭平,隻能默默地看着松金組改名為現在的羽村組......我明白,羽村雖然不講仁義,但他确實聰明。我本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完這一生,可沒想到......”
“露琪亞的女兒吉娜來了,而且還掌握了你害死前任首領的證據。”千昭替他把話說完。
“這大概就是我應得的報應吧......”柊東真的聲音滿是懊悔:“就因為我妄想得到那個位置,如今明明隻剩一步之遙了,卻注定永遠都得不到,隻能這麼窩囊地受人指使......”
“哼......就你這樣的,确實一輩子都赢不了羽村。”千昭想要激怒柊東真,就嘲笑他說:“目光短淺,又輕易就被欲望所吞沒淪為他人的傀儡,如今又窩囊地隻知道自怨自艾......”說着擺出一副“你沒救了”的神情搖了搖頭,又坐回到秋千上。
“對!我就是窩囊!我就是這樣沒用但又妄想能爬得更高的人!”柊東真一下就被點着了,起身站到千昭面前。他那接近兩米的魁梧身軀,像一座小山一樣在她面前投下大片陰影。他激動地說:“所以呢?你不是說能幫我嗎?想得到視頻的話,你倒是說說看啊!你能怎樣幫我?”
陰影裡的千昭擺着嘲諷臉看了他一會,不緊不慢地說:“我記得,松金組是松金老大自己創立的,不是從誰手裡繼承的吧?”
“......?”柊東真一臉困惑。
她接着說:“你這麼憧憬那位老大,難道不想成為像他那樣的人嗎?這麼些年大家一直跟着羽村恭平做事,這個組織早就不是過去的模樣了吧,就算讓你坐上那個位置,這估計也不再是你想要的組織,你為什麼不試試看......”
“哈哈哈哈!夠了!”柊東真揮了揮手,打斷了千昭的話:“我還以為你會給出什麼像樣的解決辦法呢?你覺得我有那種能力嗎?這種話你自己說出來都會覺得好笑吧?”
“這不是能力不能力的問題,柊東真先生。而是你隻能這麼做,要是你不想繼續窩囊下去的話,你就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千昭也站起身來,擡頭跟他對視着,神情嚴肅地說:“現在吉娜手裡的證據之所以還能控制你,隻不過是因為你還在羽村組,你還想要得到那個位置,柊東真先生。當你離開羽村組,她手裡的證據就毫無用處了。那畢竟還涉及到她的母親,如果即便你離開了,她還執意要公開的話,那她自己肯定也會受到牽連。像她那樣精明、老是在算計利益的人,她不會認為這是一件劃算的事。”
看柊東真還不為所動,千昭接着說:“而且,現在這個時機離開,正是利益最大化的時候呢......你想想看,如果你把視頻交出來,羽村接受法律制裁是在所難免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縣警本部和基地都不會放過他。失去老大的羽村組就是散沙一盆,而你又退出了,周圍像河島會那樣虎視眈眈的人又那麼多。反正到時候沖繩的極道會大洗牌......說不定,會有很多人來勸你出山哦。而那些人,才是真正願意追随你,值得你交付信任的人吧?這樣正好就把原來組裡能用的人都篩選出來了呢。”
柊東真沉默了,他在思考千昭的話。千昭知道自己的話術正在起作用。她繼續說:“你一直說自己窩囊,我想是因為你一直沒看到自己身上的優勢,柊東真先生。你是個有‘心’的人,所以才會時至今日還在意什麼仁義,才會在前代組長去世了這麼多年的現在,都還在痛苦着,才會一直默默支持不待見自己的女兒......”
柊東真不屑地“啧”了一聲,說:“這有什麼用?”
千昭笑着說:“你之所以這麼憧憬前代組長,不也是因為,他是個有‘心’的人嗎?因為他重情義,不會像羽村那樣用那些卑劣的手段,所以你才會憧憬他吧?像那樣的人可是建立了沖繩最大的暴力團體了呢,那不就恰恰說明,這是很有用的嗎?”
她伸出食指指着他,說:“你為什麼要任由那些過去絆住自己的腳步呢?那個早已被羽村改造了的組織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沖繩最大的暴力團體老大這個名頭說得好聽,但現在誰不知道,那不過是本部長的一條狗罷了。柊東真先生,你不應該渴望那種東西。你應該建立真正屬于自己的組織,跟那些真正值得你信賴的人一起繼續走下去。”
看柊東真開始動搖了,千昭接着說:“唉,當然,按照吉娜說的那樣,繼續跟我們談條件,直到我們願意幫你處理掉羽村恭平,然後你去當你的羽村組老大,那當然輕松得多。可那也隻不過是從當警察的狗變成當吉娜的狗而已。你如果樂意那樣,我也沒辦法......”
這時,千昭的手機響起,是降谷零打來的。
“小昭,這麼晚打給你,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今天下午,我們接到一位女生的報案,她說今年1月在宮野被綁架并遭到了侵犯。原本她一直不敢報警,但看到了那篇關于城間小姐的文章後,發現作案手法如出一轍。眼見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被誣陷為騙子,她才鼓起勇氣報了警。那位女生她......” 降谷零在電話那頭說道。
還以為羽村這麼快就把視頻交出來了呢......千昭心想。
不過這個電話來得剛剛好啊。
她瞥了一眼臉上露出掙紮之色的柊東真,特地邁開了一步,卻又用剛好能被他聽見的聲音說:“是嗎?你是說羽村恭平提出明天再跟你們談談?”
“呃......诶?”電話那頭的降谷零大概沒想到會被這麼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打斷。
“哦......他還問如果當污點證人會有什麼好處啊?哈哈~那你可得好好想想給他什麼好處才行呢~”
她又不動聲色地瞄了柊東真一眼,再次像是怕被他聽見那樣向另一個方向走遠了一步。雖然這些話恰恰就是說給他聽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千昭又接着說:“唉,你也知道我讨厭羽村恭平。要是有機會,我肯定希望他受到更重的懲罰......但這邊好像沒能說服成功......所以,抱歉,好像還是得靠你了呢......”
電話裡傳來了降谷零輕笑的聲音,千昭幾乎能想象出他此時眉眼彎彎的模樣。
他說:“‘這邊’是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在你身旁的應該是......?哦?原來小昭也有說服失敗的時候嗎?”
豈有此理......
他一定是在借機陰陽怪氣!絕對是!
好像又突然變回波本了。
千昭又氣又覺得好笑,但因為柊東真在場,她也不好發作,隻能按照自己腦内的劇本繼續演下去,說:“好吧好吧......我幹脆放棄算了,視頻的事就拜托你了。忙活了這一天我也累了......”
挂掉電話後,千昭回頭對柊東真說:“那個......我的建議你也聽到了,既然你不接受,我也就不強求了......”
“沒、沒想到啊?那位管理官居然真的能說服羽村......” 柊東真看起來像是剛從慌亂中緩過來,強裝鎮定。
“诶?你都聽到了?”她假裝驚訝,然後聳了聳肩,說:“即便是在沖繩,能當上縣警本部長也已經很不容易了不是嗎?更别提在東京了~能混到管理官的,當然是有點能耐的。”
想起剛才降谷零的陰陽怪氣,千昭也忍不住跟着陰陽怪氣了起來,雖然她知道降谷零聽不見。
說完,她繞過柊東真,擺了擺手,說:“那再見了。我都說了這麼多了,你要是還不領情,我也沒辦法了,晚安。”
“這......?”柊東真似乎沒料到對話就這麼結束了,又不知道該怎麼挽留。
“對了,”千昭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他說:“你女兒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你看,我今天去她的學校時,連這個都帶上了。”說着抽出了包裡的Glock 42,接着說:“可我就是覺得她不該因為父親的事而被牽連至此。所以最終什麼都沒做......”
看到她手裡的槍,柊東真露出了一兩秒震驚的神情。
“可是你呢,柊東真先生?”她語氣輕蔑地說:“你這個父親,就不能稍微做出點能讓你女兒挺起胸膛來的事嗎?”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關于新的受害者的事,等我明天整理好現有的情報後,會再重新聯絡。既然忙活了一天了,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吧,晚安^-^”
千昭離開了街心公園,正想回電話給降谷零,卻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
“诶?怎麼這樣?我說的忙活了一天很累,是在騙柊東真啊,他怎麼當真了?”她心裡滿是失落,喃喃自語道。
“不行!我現在就來見你!”她在對話框裡輸入了這句話。但當目光掃到手機屏幕上方的時間時,手指卻又頓住了。現在确實已經不早了......
當然她也不覺得降谷零已經去休息了,在這種出現了新的受害者的時候,他肯定還有工作要處理。
可如果她去見他的話,那就變成他得先抽出時間來跟她說明這件事,說完後還要回去處理剩下的工作,那就休息得更晚了......
她咬着下唇糾結了一會,把那句話删掉改成“晚安”發了出去。
可是,真的好想見他哦......
明明下午才剛剛見過面,可此刻就是忍不住想要再見到他。
想看他馬上就看穿她的小計謀時恍然大悟的樣子,想要看他陰陽怪氣地調侃她時的樣子......
才不要透過電話呢......
“唉......所以真的要回到新西蘭去嗎......回去了就真的很難才能見到面了呢......”
對于分隔兩地這件事,降谷零倒是輕易地接受了,現在卻輪到她開始重新思考這個問題。
第二天,千昭收到了降谷零的信息,約定在下午三點到縣警本部對面綠化帶旁的咖啡車見面。
當她趕到時,咖啡車邊上的戶外折疊椅早已被占滿,兩人隻好站在咖啡車旁喝冰咖啡。咖啡的味道平平無奇,可在這炎炎夏日的午後,那冰涼的觸感卻帶來一絲惬意與舒爽。
周圍都是趁着工作間隙偷溜出來小憩的上班族,他們或是三五成群地聊着工作的事,或是獨自一人刷着手機,臉上都帶着難得歇口氣的神情。
“你看,那就是我昨天電話裡提到的,1月的受害者。”降谷零向縣警本部的門口揚了揚下巴。
千昭先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可下一秒,她的眼眸瞬間睜大,腳也不自覺地向前邁了一步,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那女生正從縣警本部走出來,背對着他們,雖然隔了點距離,可那不是......淺海嗎?
很快,那女生轉過身來,千昭在稍微看清她的臉後,才如釋重負般地松了一口氣。雖然背影極為相似,但她并不是淺海。
差點要以為淺海背着美魚去報警了......
“你也覺得很像吧?”降谷零也上前了一步站在她身旁,說:“很像那個在MOAI的高中生青岚淺海。”
難道說,犯人選擇目标的依據,就是這個背影?不然為什麼會這樣相像?
這個念頭第一時間在千昭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等等......她還沒有告訴過降谷零,美魚是在說謊,真正的受害者其實是淺海......
“我們搜查本部之前就試着找過受害者的共同點。但城間美魚和赤坂真妃的共同點實在少得可憐。現在雖然确定了侵犯赤坂真妃的是那三個美軍,可他們也提到了他們隻是在模仿一個日本人作案。就是說侵犯城間美魚的既可能是那三個美軍,又可能是他們提到的那個日本人......而當我看到了這個新的受害者,我也跟你一樣,差點以為她是青岚淺海......”
降谷零在一旁說着自己的推理,但千昭已經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麼了。
像他那樣敏銳的人,肯定已經發現了吧......
“我記得城間美魚的調查報告中有提到,從她身上沒有采集到任何犯人的指紋等有用的證據,她說是因為她洗澡了。我昨晚又重新看了NCIS的問詢記錄,每次問到一些關鍵的問題,城間都回答是‘想不起來,一回憶起這件事就很痛苦’,但一兩天後,就又想起來了,回答出了‘被黑布蒙着眼’‘看到天花闆的吊扇’‘聽到一首沒聽過的歌’這些細節。而她身邊的人又說她從沒有像其他受過侵犯的受害者那樣,有精神受創的迹象。我就在想,會不會是因為,真正的受害者其實是......?她之所以每次都回答‘想不起來’,一兩天後又想起來了,是因為需要回去詢問那位真正的受害者?”
千昭不自覺地把手裡的一次性塑料咖啡杯捏得緊緊的,咖啡杯發出 “噼啪” 的聲響。
到目前為止,關于這個案件的事,降谷零對她都是毫無保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他把自己所有的發現、所有的想法都毫無隐瞞地分享給她。
而她卻始終瞞着他關于淺海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這麼重要的事情......因為那是美魚堅守的秘密,她覺得如果要把這件事告訴警察,起碼得征求美魚本人的同意才行。
可不知為何,現在千昭心裡有一種謊言被拆穿了的不知所措又難過的感覺。
“怎麼了?”降谷零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對勁,疑惑地問。他一定是以為她會因為得到了新的線索而感到開心......
她擡眼看了看他,跟那雙漂亮的眼眸對上不到半秒就慌張地移開了視線。他的眼神裡滿是關切,讓她更加無地自容。
“......?小昭你早就知道了嗎?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城間?”他還是意識到了這一點。
也對,現在她這表情,任誰都能看出來吧?
“我......”
千昭能感到自己的心在一點點下沉。以往,無論面對何種情況,她都能輕易地找到合理又令人無法反駁的借口,為自己想要開脫的事情開脫。她很清楚,憑借了得的話術去左右别人的想法,本就是她最擅長的事情。
可是現在,在自己的戀人面前,她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了。以往那些信手拈來的借口,那些能言善辯的技巧,仿佛都在這一刻失去了作用。
“小昭,我不是說過了嗎?調查真相是警察的責任。你沒有義務把朋友的秘密告訴我的。”
看到她這副模樣,降谷零不光猜到了大概,還反而着急了起來,伸手把她抱進懷裡。
他還是像從前那樣,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還迫不及待地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能看出來,降谷零是真的完全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是真的絲毫不覺得,在他對她坦誠相待時,她卻對他隐瞞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是什麼惡劣的事情。可這樣卻反而讓她覺得更加無地自容了。
沒想到,僅僅是因為對他有所隐瞞,就已經讓她這樣難受。
她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了,就這麼順着臉頰滑落。
一部分是因為愧疚,一部分是因為不知所措,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她今後也許......再也無法對這個人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