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這些年,你應該賺了不少錢吧?”
盛祁沒領會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怎麼說?”
“您就是天生的生意人、資本家啊!”
這帳算得太清楚明白了。
不占别人一分便宜,也不給别人占一毫。
不過,一塊三毛錢,換兩分鐘的陰涼。
這筆買賣,好像她也不算太虧。
汽笛聲中,滿載着摩托車和人的船身慢慢地離開岸邊,西邊鎏金般一樣的夕陽落進粼粼江面裡、躲進江對面耀眼的玻璃牆體,入目所及,是一大片一大片晃人眼的金色光芒,像錦緞像橘子,也像一口咬不盡的蟹黃小籠包。
“我看你是真餓了。”
盛祁拿着相機,哐哐一頓按,令夏甚至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對上焦。
“你要拍照嗎,給你拍?”
令夏想到之前看他朋友圈裡的照片,不是朦胧得連媽都不認識,就是抽象得連主體是什麼都不清楚。
她不是很相信他的拍照技術。
“你站這邊來,這邊景色好。”
看他難得有興緻,令夏也不好掃他的興。
“那就随便拍兩張。”
她說的“随便”,但顯然盛祁并不這麼看待。
有那麼一瞬間,令夏都以為他的取景框對着的是一件藝術品,不然她實在想不明白就那麼一個角度,他是怎麼能左上左下右上右下,反反複複地來來回回的。
“還沒好?”
令夏感覺自己的剪刀手舉酸了,臉也笑僵了。
可是,盛祁還沒“創作”結束。
“等會,你臉再往左邊側一點,眼睛看前面,下巴擡高一點,欸對,就這樣四十五度。”
“完美!”
令夏一聽到最後兩個字,心裡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看看。”
令夏接過他遞來的相機,一看,直接兩眼一抹黑。
“這就是你說的‘完美’?!”
相機顯示屏上,連人帶後面的夕陽江景,全都黑成了一團。
令夏用手指放大了N倍,最後才終于在黑不溜秋的逆光中看清了自己眯着的雙眼,彎曲的剪刀手,還有一臉尴尬的笑容。
令夏被無語到忍不住笑了。
“你挺厲害。”
拍了那麼久,竟然能成功避開那麼多瞬間的自然表情和動作,直接捕捉到她最醜最面如死灰的瞬間。
牛,太牛了。
簡直是天生的藝術家。
“不好看嗎,我覺得挺好的啊。”
令夏已經不想理他了。
輪船行至江中央,二樓甲闆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暫時沒拍照的他倆被人客氣的詢問是否能稍微讓一讓,令夏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将這塊絕佳的取景點讓了出去。
她坐在椅子上,慢慢往前翻看着,他剛才不止拍了一張,但毫無例外地,每一張都有每一張的難看之處。
能把一個好生生的人,拍出五花八門的奇形怪狀,他也是有點攝影才華在身上的。
“别歎氣了。你傷害的不是我,是一位對藝術有着濃厚創作興趣的愛好者。”
“能就此打擊藝術愛好者莫名空漲的自信,讓他能沉下心來好好學習、進步,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了。”
等後面人少了一些,令夏指揮盛祁站過去,舉起相機,咔咔連拍了四五張,然後把相機遞給他。
“看看,這才是攝影愛好者該有的基本水平。”
令夏就拍了幾張,每一張幾乎都是堪比攝影師的取景和構圖。
說不清是此時的夕陽光正柔和,還是他宛如被女娲優待過的面部輪廓線條,總之,一切都是剛剛好。
再一想到剛才他給自己拍的——
令夏就更生氣了。
“姐姐,我剛才在那邊拍照,無意間拍到了你和你的男朋友,你看看照片你喜歡嗎,如果喜歡的話我就發給你,你放心我手機的我也會删掉,希望你不要介意。”
令夏被突然叫住,聽了一段信息量非常大的話,她本來想要解釋“你和你男朋友”這句,但聽完之後好像說“不介意”是更為重要的回答。
“不介意的,謝謝你,照片拍得很好看。”
尤其是她。
橘金色夕陽的她,連被風吹起的發絲都仿佛在發着光,她低頭看相機,眉頭微微蹙起,一旁的盛祁低着頭,眼睛像是在看她的發頂,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她手裡的相機。
他精心創作半天的照片,還不如人家路過的随手一拍。
雖然不是她的個人照,但好歹今天也算是出了片。
令夏滿足了。
“照片發我一份。”
令夏忍不住拿着手機又欣賞了一番,聽到他這麼說,令夏假裝沒懂他的意思,“剛才你那一組黑不溜秋的創作?”
盛祁被她噎了一道,但又不好承認自己是真的嫌棄,隻能硬着頭皮道:“都要。那一組和剛才那一張。”
令夏笑了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輪渡快要到岸,夕陽也在慢慢往下落。
令夏趴在欄杆邊,靜靜感受這暮夏帶着熱氣的晚風,眼看着天邊的鎏金變成橘黃再變成粉紫、淺粉……
最後消失在天際。
“蟹黃小籠包沒了。”
令夏那被黑夜裹挾而來的情緒,瞬間被趕跑。
她噗嗤一笑。
和她同樣姿勢看着長江的盛祁看過來,正好和她扭頭的視線撞在一起。
“我看你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