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夏一聽這話就瞬間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她把手伸到他面前:“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盛祈靜靜地擡眼看着她,沒說話。
令夏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她弱弱地縮回手,小聲地嘟囔着:“不給就不給,說話不算數……”
“我說我不給了?”
盛祈起身去拿錢包,他打開錢包抽出五張嶄新的紅票子,令夏正眼巴巴看着,他又突然把錢收了回去。
“回答我一個問題,再給你五百。”
“什麼問題?”他這是準備拿錢砸她嗎?
“你家裡有人?”
令夏沒接他的話。
她那句“我要回家了”其實隻是随口一說,和她是不是真的要“回家”并沒有一定的關聯。
盛祈從錢包裡又抽出五張,連同之前的那五張一起遞給了她,動作随意又潇灑,看着真跟那散财童子沒什麼太大差别。
“你晚上就住這間,我再去開間房。”
也沒等令夏說話他就閃了出去,等她回過神來時,房門已經被他帶上了。
令夏又默默坐了回去,再等他回來的時間裡她也沒事做,她從果盤裡挑了唯一需要剝皮的橘子,把果皮剝幹淨後又重新放了回去。
盛祈回來時敲了敲她的房門,她跑過去把門打開,他進來拿了自己的包就準備走:“我就住隔壁,有事來找我。”
他走了之後令夏才注意到還攤在地上的行李箱,試卷和書拿出來之後,她看到裡面還有一些别的東西。
有城東她很喜歡的一家老式蛋糕,有她一直追更新的連載漫畫,還有她喜歡的橘子味香薰和她用習慣了的校門口十元店裡的圓珠筆……
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買回來也沒有重新用禮盒包裝就這麼大剌剌放在箱子裡,但令夏拎起塑料袋裡的老蛋糕看了一眼,蛋糕竟然還完完整整的,連磕碰都沒有。
蛋糕的份量她一拿起來就知道應該是十五塊錢的,剛好一斤半,足夠她吃三天。
那家老式蛋糕每天現做現賣,保質期隻有三天,淩晨五點開門賣完就收攤,令夏看了眼上面的生産日期——
是今天。
她徒手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味道,很樸素的濃郁的雞蛋味兒。
令夏去隔壁,敲了敲盛祈房間的門。
他很快就來開了門,臉頰兩旁的頭發濕着,手裡也有水,令夏舉了舉手裡的袋子,問他:
“吃點宵夜嗎?”
盛祈讓她先進去坐着,自己轉身進了洗手間,等他再出來時臉上的水珠已經被擦幹,隻有額前的頭發還有點濕。
盛祈伸手用拇指和食指夾出來一個,咬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
他不愛吃這個,但每回令夏又貪多一買就是一袋子,吃不完又不想浪費的時候她總是要逼他一起吃幾個。
但都吃過這麼多次了,他好像還是不太喜歡。
“你什麼時候走?”
她這話一出,盛祈頓時都停了咀嚼的動作,也不說話,就那麼看着她。
“你别誤會啊,我不是趕你走的意思……”令夏擺手和他解釋:“我是想說,如果你不急着走,明天就帶你出去逛逛。”
雖然她對這裡也不太熟,但也算是她盡一下地主之誼,歡迎一下他的遠道而來。
畢竟下回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盛祈啃了一口蛋糕,語調很平靜:“後天下午。”
令夏對餘州一點都不熟悉,但她也知道這裡最繁華的市中心在哪裡,令夏帶他逛了兩圈沒什麼高級貨的平價商場,又帶他去濱江公園裡走了一圈,這一頓下來一天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從初中的春遊之後,盛祈還沒有一天之内徒步過這麼長的時間,他一雙五千多的名牌鞋都快走廢了。
“明天還出去嗎,聽本地人說郊外有個很靈的寺廟,早上開始爬正好中午可以在上面吃一頓齋飯。”
盛祈聽了直搖頭,反正以後還有機會,倒也是沒必要一次性把所有景點都看完。
第二天盛祈出發去機場前,先打車将令夏送回了家,下車陪她往家走的那段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他為什麼不說不清楚但令夏是因為一時沒想好要說什麼。
“你……”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收了聲。
最後還是盛祈先道:“你先說。”
令夏猶豫了好久,還是問出了那個她一直想問但是沒敢問的話:
“我媽……我的意思是你姑姑,好嗎?”
“她前幾個月去了國外,上次聽奶奶說她正在海島度假,應該挺好的。”
盛祈并不知道她問這句話的目的,所以也沒想着隐瞞她什麼,可這番話聽在令夏的耳朵裡确實另有一層别的意思。
——所以,那些禮物并不是她讓盛祈帶的。
“那就好。”令夏喃喃道,像是在和他說話,又像是在和自己說,“她好就好。”
等快到單元樓門口,令夏停下來準備和他道别,這時候她才想起,剛才他也有話沒說話。
“沒什麼。”盛祈看着她,眼睛裡像是蘊藏着巨大的情緒,但被壓制在眼底怎麼也翻湧不出來,所以令夏看不明白。
“錢夠用嗎,我身上現金不多,你給我留個卡号以後我每個月給你打。”
令夏鼻尖很酸,她把頭埋了下去,用腳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塊,“我要你的錢幹嘛,我不要。”
他自己都是靠拿家裡零花錢的人,她再拿他的,那像什麼,不就等于是她在變相拿盛家的錢嗎。
“你不回家站這裡做什麼?還站在單元樓門口,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約了個男人回家嗎?”
樓梯上上下下的動靜很大,如果有人下樓令夏不可能聽不到,現在人都走到他們面前了才出聲,而且一張嘴就是這麼難聽的話,令夏不知道她和盛祈的聊天被他聽見了多少。
如果聽見了他們的聊天,那他應該也知道,他們并沒有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但從他嘴裡的說出的話就反複她是什麼不正經的會随便帶人回家的人。
“這位是?不給你爹介紹介紹?”
令夏站在盛祈面前,将他護在自己背後,也擋住了李大軍上下打量盛祈的目光。
“沒誰,就一個普通同學。”
令夏原本以為他們還沒回家的,不然她不會讓盛祈一路送她到家門口。
她不希望他們有太多接觸,尤其是李大軍用那種赤裸裸的眼神審視盛祈的時候。
令夏覺得眼前發虛,胃裡沒來由地在犯惡心。
令夏推了推盛祈,催促道:“你先走。”
但盛祈沒動,他看着還在打量他的李大軍,臉上的表情不太好。
令夏又推了推他,再開口時語氣裡不自覺帶了一絲懇求,“你趕緊走,求你了!”
盛祈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令夏始終埋着頭,沒有再看他一眼。
一旁拎着酒壺的李大軍哼笑了一聲,随手點燃了一根煙,抽了一口,煙霧噴了令夏一臉。
“普通同學?你騙老子呢!”
“普通同學會每個月要給你打錢?!他是你原來盛家的便宜哥哥吧。”
見她不說話,李大軍也懶得和她再多說,他把手往她跟前一伸,“給我。”
令夏手指攥了攥衣角,沒有動。
李大軍手一擡,她下意識往邊上躲了躲,雙手快要捂上腦袋時發現他隻是擡手磕煙灰,便又把手放了回去。
她從包裡掏出錢包,将裡面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給了李大軍。
不給也沒用,隻要她今天進了那個家門,那她的錢就留不到明天早上。
與其被他翻書包拿走,不如一次全給了他。
“就四百?!”
令夏把錢包倒給他看,裡面趕緊得連一個硬币都沒有。
“你把我卡号給他,讓他每個月往裡面打錢。”
令夏重新把書包背好,語氣淡淡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