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前,令夏端着空杯子出房間倒水,門一開就看到盛祁站在門口。
他似乎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往後倒退了兩步,又站回到陰影裡。
“要出門?”
他一身整齊的襯衣西褲,和剛回酒店時沒什麼兩樣。
“出差。”
令夏這才注意到他身後的行李箱,客廳的燈沒開,此刻唯一的光源都來自她的身後。
他們一個在光亮裡,一個在黑暗處,仿佛站在泾渭分明的結界兩邊。
令夏點頭,“一路平安。”
盛祁沒說話,也沒動。
這次出差是早在半個月前就定下的行程,按照原計劃他應該是今天下午出發,但在臨出發前他讓助理改簽了機票。
所以他現在應該馬上出發,坐上今晚最後一班飛往美國的航班,這樣才不會耽誤明天一早的會議。
他明明都很清楚,但他就是不想走。
這幾天他内心難得平靜,他不知道是因為兒時好友在旁的緣故還是其他。
他和令夏很多年未見,她變了很多,不再如原來那般開朗活潑,整個人像是被套進了一個看不見也摸不着的玻璃罩子裡。
很多時候她對着他笑,但他能看得出來,她笑得有多勉強。
他得承認,他對她有三分探究欲,或者更準确點來說,他想知道這些年在她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在沒見面的這些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能讓一個人徹底改名換姓,性格也和過去十多年完全不一樣了。
令夏在看他,可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搞不清楚他在看什麼,又為什麼站着不走。
他手裡握着的手機響起時,他周身萦繞的那股迫人的緊繃感才慢慢散開。
令夏側過身,輕輕呼了一口氣。
他接起電話,“嗯”了一聲,很快就挂斷了。
“我走了。”
令夏伸手揮了揮,揮完覺得自己這樣挺傻的,又收了回來。
這一不經意的動作似乎逗樂了他,盛祈笑了一聲,手擡起的瞬間想是想起什麼,很快又落下。
他回身拉起行李箱,慢慢往門口走去。
令夏跟着走了兩步,然後停住腳,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又一時想不起要說什麼。
門打開又關上,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令夏摸黑去打水,水漸漸注滿杯身時,她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忘了和她要搬走的事。
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吧,現在在一個公司,總是會遇到的。
令夏站在高層落地窗前,一口一口抿着杯子裡的水,這個點窗外什麼都看不清,黑漆漆一片,但她還能記得江大概在什麼視線角度。
最後一晚啦。
她應該用手機拍一張照片的,就算黑不隆咚的什麼都看不清,但她自己記得這一刻就好。
令夏以為會很快再見到盛祈,但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他還沒有回來。
她點開他的橘子頭像,用手指戳了戳,想和他說兩句,但又不知道用什麼由頭來開啟話題。
她并沒有很多的空閑時間用來糾結這個問題,新一輪的工作任務以及之前遺留的一些問題,都需要一一去處理和解決。
連着加了一周的班後,周五那天令夏終于在八點就離開了公司。
她在樓下掃了輛共享自行車,一路迎着黏糊糊的夏風騎到最近的商超門口。
才剛搬進公寓,家裡很多東西都缺,她在入口拉了輛推車,對着備忘錄裡要買的東西,直奔采購區。
令夏有個挺不好的習慣,一旦逛起超市來就沒完沒了,也不是要買,就是覺得看什麼都有意思,當然到最後她一定會買一些根本不需要的東西回家。
這次她嚴格按照自己的需要去采購,對于計劃之外的東西她堅決不給一個眼神。
她打算晚上在家煮火鍋,所以先得買個鍋,她一個人吃不用買特别大的,1-2人用的電煮鍋就行。
手機響的時候,她正在在挑選火鍋底料,名揚和橋頭到底該選哪個,她很是糾結。
“你在哪?”
毫無來由的一句問話,砸得令夏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又看了眼屏幕,來電人是盛祈沒錯。
“我在超市。”
令夏将手機舉高,給他聽超市廣播正在播放的打折叫賣聲。
手機再放回耳旁,那頭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令夏以為他挂斷了,但再一看,明明還在通話中。
令夏捂住自己空着的左耳,拉着推車往僻靜處走了走,沖着話筒喂了好幾聲。
“别喂了,我耳朵沒聾。”
那你不說話……
盛祈靠在門邊,腿在房間裡,連頭帶大半個身子都還在外邊兒。
他用手按着玄關處的開關,“啪嗒”“啪嗒”“啪嗒”——
空蕩蕩的房間,和,毫無期待的夜晚。
“住了我的房,拍拍屁股就走人?”
令夏覺得他這話說得沒理極了。
首先她确實住了他的房間,但是是他主動邀請的;其次,她沒有“拍拍屁股”就走——
她不是給他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謝信嗎?
雖然他一直沒回複。
“我說了謝謝。”令夏說
“說謝謝就完了?”盛祈揪着這一點不依不饒,“那我說謝謝,你能把這個月的工資打我卡上嗎?”
不可能!
“為什麼不說話?”
令夏看着冰櫃裡的自己翻了個大白眼。
為什麼不說話?
還不是因為無語嗎。
“啊——喂,能聽到嗎——喂——”
令夏假裝信号不好,裝模作樣喂兩聲後就準備挂斷電話。
盛祈似乎預判了她的下一步動作,搶先一步道:“别裝了,挂電話我就扣你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