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還要放魚苗,夫妻二人也沒在鎮上耽擱,吃完午飯逛了逛,未時中就回到了村裡,剛到家,李藏璧就拎着木桶去往了田間,還帶上了一早就準備好的玉米面和豆粕。
稻花魚的魚種主要是烏鯉,再混養些鲫魚或是鲢魚,這種魚食性雜、生長快,除了一開始需要放幾次餌料外,到後面就會以田中落水的稻花為食,現下那些魚苗都不過隻有半根手指那麼長,在桶中密密實實地擠在一起左鑽右探,乍一看去像是兩桶湧動的黑水。
繞過田間的古樹,沒一會兒就走到了自家的田邊,李藏璧沒有急着放魚,而是先将木桶放在田埂上,蹲下來垂手探了探田中的水溫,感覺和桶中差不了太多,才拎起其中一桶魚慢慢傾倒,生龍活虎的小魚被一隻隻投入水中,尾巴輕輕一甩就鑽入稻田深處不見了。
養稻花魚不僅要時不時的排灌,還要曬田清溝,李藏璧怕一個人顧不過來,并沒有買太多,走到第五畝地的時候魚就放完了,她把裝玉米面和豆粕的草袋拿過來,邊走邊均勻地将餌料撒入田中。
前兩日芒種剛過,日頭還不算太熱,但站在田間時還是能隐約感覺到夏日初來的暑氣,萬裡無雲的天空,顔色濃郁的草樹,陽光灑在水面上折射出明晃晃的金光,地裡的秧苗還是翠綠的,成片成片好似望不到盡頭,在輕風的吹拂下蕩漾出層層疊疊的綠浪,俯身摸摸随風搖曳的秧苗,柔軟的草葉鑽入掌心,帶來了一絲輕微的癢意。
不過五畝地,餌料備得也不多,很快李藏璧手中的草袋就撒空了,她将其翻轉過來對着水面抖了抖,又落下一小片金黃色的碎屑。
……
李藏璧推開院門的時候,元玉正挽着袖子往院角的蓮花缸中添水,夏日将近,蠅蟻蚊蟲逐漸多了起來,院裡養缸蓮蟾蛛,屋内挂裯簾熏香,便能減少許多煩人的侵擾。
聽見開門的聲音,元玉扶着水缸擡眼望來,見李藏璧将手中的木桶放在了院角,左手拿着兩支盛放的荷花,層疊的花瓣白中透粉,粉中帶紅,随着她的走動不斷輕顫,花瓣尖上還帶着清澈的水珠。
元玉以為她是準備放在缸裡養,道:“你這般摘來怎麼養?”
先前鐘自橫之所以說能看出李藏璧并非出自尋常之家,除了她身上難以遮掩的氣度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她五谷不分草木不識,且已經到了誇張的地步,盡管後面開始種田後學會了不少,但也僅限于田間之事了,很多其他的花草她依舊養的一塌糊塗,未成親時元玉曾經送給她一盆養的極好的秋海棠,結果沒過多久她就又把那盆花送了回來,說那花再跟着她可能活不了太久了,還是先放元玉這裡養着。
院子裡的缸蓮已經養了幾年了,每年夏日都長得不錯,倒也不需要換,更何況李藏璧就摘了兩支花來,無根無須的,估計也活不了幾天。
李藏璧說:“養它做什麼,缸裡不是有,”她走過來把花遞給他,說:“給你的。”
未等元玉反應,她又随口道:“放完魚苗看到的,今年後山那片荷塘開得早,這兩支最好看,我想着你喜歡便摘回來了,”見他擡手接過,李藏璧便走到井邊去洗手,還着重添了一句:“你插瓶賞玩幾天就是了,别費心養它。”
元玉啼笑皆非,沒和她說塘裡的這種荷花就這麼摘來本就養不活,隻依言将它拿進了屋中,換掉了案前已然萎靡的中庭花。
細細的穿堂風從屋中拂過,亭亭玉立的粉荷在瓶中兀自搖曳,極為生動漂亮,元玉愛不釋手地摸了摸,目光又落在腕間的镯子上。
其實李藏璧并不少給他送東西,不管是成親時還是未成親時,亦或是生辰、年節,甚至最普通平常的日子,元玉都收到過她各種各樣的禮物,他還記得她第一次送給他的是一個兔子燈,但那日也并非是元宵或是年節,他收到的時候格外受寵若驚,問她為什麼,她反而訝異地看着他,說:“你不是屬兔的嗎?”
這和她送他兔子燈又有什麼關系……
見他點頭,她便指着那燈說:“這是小時候我哥教我做的,太久沒做紙糊的不太好,下次送你更好的。”
聽說是她親手做的,元玉的臉一下子泛起紅來,也不想再追問了,拿着燈很安靜地點了點頭,說:“這個就很好了。”
原本那個兔子燈他是很珍惜的收好的,甚至還一直留到了成親後,隻可惜有一回李藏璧去箱子裡取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把那燈籠的竹骨給壓斷了,見無法修補就給扔了,一直到他發現那個燈不見了去問她,她才告訴他燈已經沒了。
他那時候頗為傷心,第一次對着她有了生氣的情緒,問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就扔掉,可李藏璧不明所以,隻道:“被我壓壞了啊,我就扔了,隻是一個燈而已,若你喜歡我下次再給你做。”
他有些難受,好半晌才委屈地說出一句:“那個不一樣。”
那是她第一次送給他的禮物,也是她親手做的。
李藏璧看他實在傷心,也有點無措了,思忖好幾息後認真地問他:“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他垂着眼點頭,絞着自己的手指不說話,而對面的李藏璧也短暫的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元玉聽見她生澀地開口道:“那、對不起,我下次賠你一個好嗎?”
那是她第一次和他道歉,不僅沒安慰他反而把他吓了一跳,頓時也不顧上傷心了,忙去拉她的手說:“我不是要你道歉的意思,阿渺,我、我隻是有點難過。”
李藏璧拍拍他的手,說:“我知道,我送你的禮物就是你的了,我弄壞你的東西還自顧自的扔掉,本就是我的錯,沒關系的。”
道歉對李藏璧來說隻是有些生澀,并不是說不出口,小時候每次惹父親生氣後她下跪道歉耍賴做得不知道有多熟練,隻是面對父母兄長之外的元玉,她多少還需要再适應一下。
可元玉還是有些惶然,道:“對不起,阿渺,是我太小題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