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
甫思及此,少年隐藏在墨色耳發之下的耳根,猶如被蹭着了的火柴棒一般,起了霧色的微暈。
*
『男主陽光值+2!』
『當前,男主陽光值為5!』
蒲葵手肘撐在了電腦桌面上,玻璃窗外的雨色,讓她張揚且極為俏麗的面容,在此一刻軟化到了極緻。
其實,她不擅長照顧年齡還很小的男孩子,她特别沒有耐心,去縱容那些矯作脾氣和情緒。
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少年,頭一次,她想試圖用一種比較認真的态度,面對他,她甚至有着連自己都沒覺察到的耐心。
一步一步軟化他的盔甲,幫他塗藥。
——小孩兒,姐姐是第一次做你的監護人,姐姐可能做得不夠好,甚至方式也不太恰當。我們之間,剛開始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但是呢,姐姐不想讓你覺得,你不受重視。
——如果可以,你嘗試把自己内心那個閉塞的小盒子,稍微打開一些,好不好?讓姐姐看看你的内心小盒子裡,藏着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姐姐想走進你的小盒子裡,去看一看。
她有話想對他說,但是星運值未滿100點,這些話也隻能回收。
時間已經很晚了,差不多臨近淩晨一點半,蒲葵倒是有了困意,幫少年塗抹完了手上的傷口,沒過幾秒,手上的傷就完全消失了。
蒲葵準備下線,但忽然想起了什麼,輕撩着耳發,她又把鏡頭切近前去。
擡起少年的左手手腕,在手掌心處,寫下了幾個字。
傅修翕動的嘴唇,在此一刻蓦地僵停,他什麼都沒說,耐心地等對方寫完。
神明:我-走-啦。
傅修垂眸看着掌心處毛茸茸的筆劃,肌膚如過電了似的,輕飄飄的觸感,象征着對方準備離開。
一瞬間,他沉默了,忽然問:“神明還會回來嗎?”
傅修沒有覺察到,自己問出這番話時,帶着一絲執着。
等不到答案,就會一直問下去的執着。
像是小學時每次放學了,他由老師帶隊走到固定的等候空地,等着校門一打開,他伸長脖子,希望能在攢動的人潮裡,找到他的家長。
以前有一次,傅母沒有準時來,他從四點半一直等到了七點,老師說要送他回家,但他不允,執着的候在原地。他就是要等到傅母來接他,縱使他識得回家的路。每天都被人惦記着的感覺,會讓人産生貪念,而傅修已經很久沒再體驗過了。
所以有那麼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與他的記憶重合了。
神明好像在每幾天一個特地的時間點出現,會特意看他的成長狀态。
——那麼,神明可以一直保持這樣下去嗎。
——我好像已經被神明馴服了,我會很乖的。
——神明可不可以,一直管着我?
——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神明不能像父親那樣,忽然之間不告而别。
然而,他内心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毫無底氣。
傅修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後槽牙緊緊扣在了齒隙上,嘴唇微白。
但他的眸心,黑白分明,俨似極晝極夜交映。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唐突,把對方弄得有些怔。
事實上,蒲葵也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麼男主會問她『還會不會回來』?他是擔心她不會再上線了嗎?
紙片人背後隻是一連串的代碼,他也知道『玩家』的存在嗎?
這有些不太像紙片人會問的問題,雖然蒲葵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這款遊戲調動玩家情緒的能力是一絕的,紙片人甚至與人類一樣鮮活,仿佛他們本身就是真實存在着的。
不過,蒲葵沒有往這方面多想,隻是純粹地佩服遊戲開發商那塑造角色的能力。她開始挪動鼠标。
過了幾秒,他的手掌重新被擡了起來,小螞蟻的溫膩觸感再度回潮,筆劃深淺勾連。
神明:會-回-來。
肯定句式。
傅修感知着這三個字,心裡一陣異樣的悸動,空冷的寝室倏忽之間變得溫暖,對方寫字的溫柔力道,包裹在他掌心上,輕盈而燥熱。
“可以拉勾勾嗎?”他嘗試性的伸出了左手,拇指并攏在中間三根微屈的手指,伸出了小指,指尖對着空氣。
屏幕前,蒲葵失笑,這小孩兒幼不幼稚啊。
她帶點笑意垂下眸心,屈指摩挲着鼠标。
過了幾秒,溫柔的力道落在了少年幹燥的小指上,他似乎勾纏住了她的手指,指腹微微一曲,在低空之中晃了一下,然後伸出了拇指,在她的手上戳了一枚印章。
蒲葵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下線歇息去了。
宿舍裡,傅修拉完勾勾,一時沒舍得洗手。
他半靠在床邊,望向了窗外,視線從浦江對岸收了回來,近處是矮胖不一的建築和一片亟待開發的地盤,電線杠縱橫交錯,将落雪的穹空切割成不規則的多邊形。
今天是周末,公司發回了手機,傅修剛開機時,手機一陣嗡嗡震動,博客圖标多了三個小紅點。
【有人訪問了你的博客】
【有人收藏了你的博客】
【有人評論了你的博客】
傅修手指在手機界面摁住下滑鍵,看到了評論區。
【@葵:哥哥要像向日葵一樣天天開心下去呀![/太陽]】
傅修的視線落在了這條評論上。
他擡頭去看了眼窗沿處的向日葵,明烈的花葩靜悄悄地斜躺在玻璃瓶裡,甯谧,純然,蓬勃。
每天他一醒來,擡頭,就能看到它。
傅修關掉了手機,給這一株向日葵澆灌了一小勺營養液。
他順勢拉開了帽子。
墨發之下的耳根,仍舊如燃燒的火柴棒,一直透着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