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回廊,身後已經沒有了人影。燕瞻示意扶着他的青玄松開,擡手曲起指節揉了揉酸疼的眉骨,一邊吩咐道:“稱我酒後身體不适,明日替我告假。”
青玄猶豫:“可是太子說,陛下明日宣您有事。”
“伯父既通過太子之口告訴我,便是不希望我摻和此事。”燕瞻壓了壓眉,“他可不是真的要問我的意見。”
伯父不希望他參與兵部尚書擇選,又欲借替他納妾之名在他府裡塞人。
可兩件事,他都不能答應。
青玄愣了下,立刻道:“屬下明白了。”
燕瞻又問:“王爺呢?”
“王爺已然醉了,已經回房休息。”
“罷了。”燕瞻擡腿往前,沒再多問。走過一道轉角,忽見廊下站着一道袅袅的倩影,手上提着一盞八角花燈,背對着他。廊中穿過的微風将她柔順的裙角微微吹動,她安靜垂着眼,似在等什麼人。
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她頓時轉過頭來。看見是他,微滞了下便把手中的花燈遞給身後的嬷嬷,提了裙子拾階走過來。
很快來到他身前,眼睫擡起柔聲道:“夫君可是喝醉了?”
見他不說話,又立刻解釋:“非我故意要攔你,隻是娘說你喝醉了,讓我來迎你。”
燕瞻幾乎可以明白她現在心裡在想什麼。
無非是,此事非她所願,她亦不想打擾他,他不要為此生怒在她身上之類的想法。
嫁進王府後,她确實可以算得上安分守己,也幾乎不給他添麻煩。
燕瞻不在意她什麼想法,更不會怪她。母親這樣做無非是希望他們多相處,可惜他實在沒有這個興趣。
薄唇淡淡吐出的幾個字:“知道了。”
身後有急促腳步聲響起,青玄這時機敏地一把攙扶住他。
沈芙看見眨了眨眼:“夫君身體不适嗎?”
嘴巴幹說着,身體卻不動。想他已經有青玄扶着了,她又何必上手,說不得反倒惹他生厭。
心裡又疑惑他剛剛還好好的,怎會突然需要人扶着?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她面前的燕瞻卻沒走,反而閉了閉眼揉着額頭,一副醉意湧上的模樣。
他都醉成這個樣子了……
沈芙舔了舔嘴角,忽然福至心靈問:“夫君,可要我扶你。”
燕瞻擡起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片刻後颔首。
“嗯。”
沈芙眼睫幾不可察地眨了眨,很快上前,一手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臂。
找了燕瞻許久的太子終于穿過月洞門進來,看到如此場景,大步邁過來,“瞰之原來你在這裡啊,瞧我這記性一喝酒就忘了正事。小妹親自做了個飾品托我贈給叔母,賀叔母生辰。我竟然一時給忘了!”
太子口中的小妹是五公主,今年才七歲。
太子說完才看見燕瞻身邊的沈芙,又道:“這就是弟妹吧?”
見沈芙的手竟然扶着燕瞻,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看來确實……”不算不喜。
話留白。
燕瞻卻已明白他的意思。
沈芙還沒見過太子,見他隻穿着尋常常服,更分辨不出他的身份,隻聽其話知是皇子。
燕瞻側目看她一眼,提醒一句:“東宮之主,太子殿下。”
沒想到竟是太子。
沈芙連忙上前見禮,“沈芙見過太子殿下。”然後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步,離燕瞻更近了些,看着便怯怯的。
天潢貴胄,皇室子孫,對以前的她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人物。如今像是大白菜一樣站在她面前,還對她如此客氣。沈芙還是謹慎的,不知這太子所來為何。宴席已散,他中途折返總不能真的隻是特意來送一個禮?想了想,也不多話,隻是離燕瞻更近了一些。
眼見他們夫妻如此親近,太子也不再多待。把五公主做的禮物遞給青玄,笑得開懷:“好了,孤就不打擾你們夫妻二人了。”
太子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月洞門後。
應付完了太子,燕瞻也頗有些倦意。
一低頭就見她凝白的手還扶着他手臂,因為剛才太子帶着審視的打量,她站得離他更近了。若從遠處看,像是貼在了他身上。鼻間似有若有似無的香味傳來,是她身上的味道。
輕輕淺淺,如花似蜜,萦繞在空氣裡,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她剛才倒是很聰明,一個動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成想她如此聰慧,以後倒是……能為他擋去許多麻煩。
沈芙很快察覺到自己離他太近了,趕緊退後一步。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看來他喝得确實不少。
心想,她既然已經做到這份上,便要做完才好。
若隻嘴巴關心兩句便走,既顯得假惺惺,也不好向婆母交差。
見他頗有醉意,沈芙便跟着他一路回了問楓院。因是安王妃的要求,燕瞻也未說些什麼。他走得快,沈芙一路快要小跑了,幾次想要他停下來等等她,又沒敢說出口。
自從沈芙進了問梧院,燕瞻便再沒回過。回來歇息都在問楓院,連書房也搬了過來。
這還是沈芙第一次踏足他的房間。房間的布置與他整個人的氣質如出一轍,說不出的冷硬。
燕瞻在朱紅如意雲紋交椅上坐下,雙目半阖。
沈芙進來後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沒有到處打量。使了身邊的丫鬟去準備熱水和醒酒湯,又讓青玄拿了身幹淨的寝衣出來。做完了才上前走到閉着眼的燕瞻身前。隻見他長腿分開坐在椅子上,脖子微微不适合地往後仰,燭光下映着他的眉骨如遠山般英挺冷峻。
手上拿着絞了的溫熱帕子遞過去,沈芙輕聲提醒:“夫君,熱水都準備好了。”
燕瞻眉頭動了動,一擡眼,便看見她站在自己身前。
他剛才雖閉着眼,她的一舉一動卻聽得清楚。
聽她有條不紊地安排下人備水備醒酒湯。
聽她把臉帕放在盆裡絞幹,然後遞到了他面前。
燕瞻把帕子接過來。
沈芙又道:“熱水寝衣都備好了,夫君身體不适,喝杯醒酒湯,洗漱完後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擾了。”如此行事可以說是,進退非常得宜了。
燕瞻拿着溫熱的帕子擦了擦手,片刻後淡淡應了一聲。
然後站起身,擡腿往浴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