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花宴仍在繼續,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服過沈芙心手煉的最後那枚丹藥,原本因着方才那場鬧劇而冷落下來的氣氛竟然重新回溫,甚至尤為更甚。
沈芙心不由自主地收緊指尖,一種莫名的暈厥惡心感将她整個包裹住。她擡首四顧,偌大的花宴之中,竟隻有自己與姬停聞人懿這三人仍保持清醒。
姬停的指尖在沈芙心掌心中輕輕動了動,戳到她傷口痛處,沈芙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抓着姬停的手。面對這古怪的花宴,她是一刻也不想再留了,本能讓她不再追問姬停為何要盡快離開,因為她本身的意識催促着她,在此時與姬停下了同一個判斷——
“我要走,”沈芙心低聲對姬停道,“我現在要回燕丹上神那裡去。”
聞人懿神色冷淡地看着沈芙心。那顆赤色的聽神丹完好無損放在她的盤子裡,她沒有動,看起來也不打算動。
“這就要回去了麼?”她聲音淡淡,“為何不留下來,多喝兩盞酒?”
衆神仍在暢飲,無人在意她們這邊的對話。有風吹過水仙花池,将那些枝幹吹得簌簌搖擺,而她們三人巍然不動,像池中沉重的碑石。
“小仙天資愚鈍,并未成神,沒有資格留在花宴之上與諸位上神共飲,”沈芙心微微俯身,對着聞人懿行過一禮,“既然師尊囑托我辦的事情已辦成,我便同我師尊告個别,準備回仙界去了。”
聞人懿如刀光般冷淡凜冽的雙眸看了看沈芙心,再看了看低眉順眼藏在沈芙心身後的姬停。
她像是終于覺得厭煩了,将盤内的仙丹屈指一彈,彈進了花池之中。
“……你和她一點也不像,”聞人懿垂下眼,斟了一杯酒仰脖咽下,低聲道,“神鳥侯在花宴入口,趕緊走。”
沈芙心求之不得,當即躬身拜别,領着姬停從仙霧缭繞的花宴中心離開,再度騎上了聞人懿的那隻會啄人的壞脾氣神鳥,往燕丹上神丹殿的方向飛去。
一路上姬停不說話,沈芙心便也不問緣由,兩位小仙到了神殿後便直奔燕丹上神的煉丹殿。果然燕丹上神還坐在那裡,微弱的光照在她全然白了的長發上,像光滑的雲錦緞子。
殿内的仙童都已不知去往何處了,不滅的丹鼎也熄了火。沈芙心在昏暗寂靜中走了幾步,站在燕丹上神的身後:“師尊。”
燕丹上神蜷在椅上昏睡,直到沈芙心喚她師尊,她才從夢中驚醒,恍然擡首。
在那一瞬間,沈芙心看清她臉上的疲色。燕丹上神見是沈芙心,松了口氣:“花宴那邊如何,聞人懿沒有為難你吧?”
沈芙心如實道:“煉第二爐丹的時候,她幫了我。”
燕丹的臉色微微變了,适時浮現幾分詫異。
“我今日去時,無意間聽見她們說我的仙使很像一個人,還說您曾與此人交好,”沈芙心輕聲道,“師尊知曉這件事嗎?”
燕丹上神一怔,下意識望向沈芙心身旁的姬停。
“……罷了,你我已成師徒,此後你與我來往,定然會聽見更多風言風語,”燕丹上神連歎氣聲都是輕的,她倚在椅子上,阖上眼睛,“還不如我現今就将這樁舊事解釋清楚與你聽。”
沈芙心道:“師尊請講。”
“此事還要追溯到三萬年前。那時我剛飛升上來不久,因緣巧合與吾真相識。吾真是神界首屈一指的戰神,功績顯赫,與她的同僚朋友曾力挽狂瀾,救人界三千世界于水火。她們幾位戰神在十萬年來可謂出盡了風頭……直至三萬年前。”
燕丹上神聲音低緩,仿佛下一刻又要睡着了:“我與她們共事千年後,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說來也是我愚鈍,遲遲沒有看清形勢,真以為神界是寡欲的桃源鄉,結果自然是我錯了。
吾真此人殺伐果決,我三日未見她,她便策反了人界與大半個仙界殺了上來。可是吾真敗了,她的結局并不好,祂們把她曝屍在斬天台上,另一位與她同僚的戰神則是洗清記憶,丢去了人界輪永生永世的孤苦下賤命——”
姬停在沈芙心身旁靜靜聽了會,忽然發問:“反叛神界的戰神叫吾真,那她那個被貶下去的倒黴朋友叫什麼名字?”
燕丹上神垂下眼睛:“她叫慎殺。”
姬停不出聲了,沈芙心卻道:“當時參與此事的神難道不怕慎殺記起來所有,又打上來報仇索命嗎?”
“慎殺很難上來,”燕丹上神道,“祂們将吾真殺了,打散了她們中間的主心骨,将她們拆得七零八落。慎殺她頗為固執,是一條路走到死都不肯回頭的性子,若無旁人出手相助,她不可能上來的。”
說完有關于慎殺的最後一句話,燕丹上神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擡眸望向沈芙心:“芙心,方才在神庭花宴上,那最後一味丹你煉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