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兒!”李正德急道,“就、就不是什麼大事兒!你且當我自己摔得吧!”
“星紀長老通山川之靈,如何是尋常石礫傷得了的?”一旁有個大膽的弟子立馬開口道,“長老!若有何難處大可直言,我等力微,卻也願同我臨淵宗生死共進退!
周圍的人越發得多,不知先前跑去了哪裡的葉珉也姗姗來遲,站在他們身旁,既不行禮也不說話,看起來像是純粹來看熱鬧的。
“正德啊,你不妨直說。”大長老歎道,“你若不說清楚,這臨淵宗上上下下如何安得下心?”
楊心問隻覺這陣仗是越來越大。他在山下雖也聽說過“臨淵一劍”的名号,但或是對方自見面後便讓他覺得貨不對闆,多厲害瞧不出來,不聰明倒是肉眼可見。
隻見李正德猛地倒退一步,深深地歎了口氣。
“都與你們說了不是什麼大事。”他朝搖搖頭,把那隻受傷的手指伸了出來,叫他們看得清楚些,“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我此次奉神谕除祟,那邪祟有靈智,綁了個村裡的小孩兒當人質——”
“那是何等邪祟?”大長老驚到,“雖有人質,也不該傷得到你啊!”
“不是那邪祟傷得。是那小孩兒……”李正德像是覺得此事頗為丢臉,支支吾吾道,“那、那小孩兒估計是被吓着了,被我抱起來後就開始胡亂動彈,手上不知握着什麼利器,我全然沒防備,就給劃了道口子。”
場面安靜了一瞬。
楊心問吸吸鼻子,聞出了蕩漾着的尴尬氣氛,他垂着臉憋笑,隻偷偷打量着大長老傻愣在原地的蠢樣。
各個弟子開始神色不自然地左顧右盼,葉珉更是把扇子一開擋在臉前,笑得花枝亂顫還不忘給楊心問送來一個“瞧這些蠢貨”的眼神。
“……玄枵長老也是,怎麼事情都不問清楚。今日本還有抽簽儀式——罷了罷了,明日再議。”大長老揮了揮手,讓弟子都快些散了,“還有正德,你也太不小心了。”
李正德似是覺得自己丢了大臉面,這會兒也悶着不說話,大長老見沒人接話,更是落不下臉,憤然拂袖而去。李正德還挺不服氣,特意将自己的袖子甩得更大聲,朝相反的方向快步離開了。
楊心問見葉珉跟着李正德走遠了,一開始聚着的人也差不多走光了。他擡眼,隻見陳安道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們遠去的方向。
“師兄,還不走嗎?”
天座閣伫立在兀盲峰頂,此時日上三竿,那閣樓在地上落下一圈矮胖的影子,像個被鎮在樓下的怪物。陳安道站在影子裡,臉上光暗各占一半,聽到楊心問叫他才回過身,神色依舊凝重。
“……不是吧。”楊心問見他神色有異,納悶道,“那隻是一個孩子劃的小口!”
陳安道半晌搖了搖頭,自陰影下走了出來。
“師父從未受過傷。”陳安道強調,“自他入世以來十餘載,從未。”
楊心問聞言大駭,他自己自出生以來十餘載,還從未有過哪怕三天是全須全尾的。
“算了,這些我稍後再與師父談。你先随我去見他,師父回來了,這拜師禮還是得早些行了才好。”
若非對方時而提起師父的事,楊心問幾乎要覺得這宗門是師兄授課制。
兩人回到了霧淩峰,叩開三顯觀的門時,便見葉珉和李正德兩人各立于桌邊一側,聚精會神地盯着那金絲楠木桌上的一個陶罐。這間極盡奢靡的屋子裡沒多少東西是楊心問以前眼熟的,唯獨這陶罐他隻看一眼便知是何物。
他轉頭對陳安道小聲道:“師父師兄好雅興,在這麼貴的桌子上鬥蛐蛐。”
陳安道的神色變幻莫測,似是覺得眼前兩人無可救藥,又覺得讓剛入門的小師弟看到這一幕很是不妥當。他默然片刻,舉步往前,楊心問跟在他後頭,對蛐蛐的戰況也很是好奇。
“這要如何算赢?”李正德像是第一次玩兒,好奇道。
“不必我們費心,它們自己知道。”葉珉借草葉将兩隻蛐蛐送進了鬥盆裡,一邊說,“勝者會昂首挺胸,向其主人邀功,而敗者要不垂頭喪氣,要不跳出這陶罐,落荒而逃。”
兩隻蛐蛐似是早就身經百戰,剛一進盆便開始振翅鳴叫,楊心問一聽那聲兒,便在一旁點評道:“聲高而不銳,當是兩隻善戰的好将軍。”
“正是。”葉珉自然而然接道,“如今盛夏,要找兩隻這等成色的墨嶺可不容易。”
陳安道問:“你也鬥過蛐蛐?”
“沒,但給人抓過。”楊心問說,“這玩意兒上等的能買好幾貫銅錢,有時候遇到缺心眼的富家子,賣出幾錠金元寶都是可能的。隻不過蛐蛐隻有秋天才常見,不然我能從年頭抓到年尾。”
他說完又踮了踮腳,湊到陳安道耳邊小聲道:“我瞧着大師兄那隻怕是要輸,師兄若是要押,還是押師父的那隻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