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固然顧柳十分有天分,但棋藝不會憑空增長,也是一盤一盤下出來的。
她陪着顧柳下了許多年的棋,算了算、整整11527盤。
當然,顧柳也不光是跟自己下,但總歸時光漫漫、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她總陪在她身邊的,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她了。
“你……”
桓雲突然站起來,面色驚恐地看着她。
聞莺回過神來,仰頭眨了眨眼:“怎麼了?”
“你……”
桓雲指着棋盤,又看着她,嘴唇翕動、卻始終說不出什麼來。
不光是他,一直圍觀的顧知鶴也臉色茫然如入一場大夢。
方才這不過百手,仿佛白雲蒼狗、野馬塵埃。
他也習棋多年,此時竟覺得,那都是一場虛妄。
見桓雲手裡握着兩子,顧聞莺問:“你這是……要認輸了?”
将兩顆棋子放在棋盤右下角,則為投子認負。
“不,我……”
一向不可一世的桓雲,大概是還是他人生當中第一次,眼中露出如此驚恐的神色。
桓家是圍棋世家,棋藝本就高出一般人不少。就連家中灑掃的奴仆,在外怕也是一方棋道的高手。
但即使是生在這樣的人家,桓雲也從小就是天才。七八歲時,父親叔叔哥哥們就常輸給他了。
至于家中的弟妹們,水平與他更是差之千裡、簡直下不到一處去。
有時候,弟妹們下棋想讓讓他指導指導,更是想都别想。
“哥,你這什麼意思?”桓盈不高興了,“看一眼我們的棋局又不會死。”
“是不會死。”他一本正經說,“但是會髒。”
髒了他的眼睛,髒了他的腦子。
桓盈:……不下就不下,罵什麼人呢……
總之,偌大一個建康,他竟然已經全無對手了。
而此刻對面的顧聞莺,一個他從小就認識、平平無奇的小丫頭,卻輕飄飄的将他逼入了絕境。
眼下還不到一百五十手,他已經退無可退,
進無可進。
他是個圍棋天才,也正因為他是天才,所以此事他已經從心裡完全明白了,他絕對不是對方的對手,隻有俯首認輸。
“你……你到底是誰?”
“你傻了吧,我是顧聞莺啊。”
“不、不可能!你不是!”
不光他覺得不可能,顧知鶴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光是感情上的不可能,實際狀況也根本就不可能。
要知道,下棋跟書畫還不一樣,撫琴習書作畫你可以一個人在那邊琢磨,說不定某年某月某時就頓悟了。
但下棋總歸是要兩個人對弈的吧。
年少時,聞莺偶爾還跟家中姐妹兄弟下兩盤局,全當閨閣當中玩樂的,并不當正經的事做。
長大了更是看見棋就煩,估計也是看到黑白棋子就想到那讨人厭的桓雲。
不與别人切磋,技術怎麼可能見長呢?
難不成,她都是夢中與神仙下棋嗎?!
顧聞莺不管滿臉驚愕的兩個人,隻是說:“願賭服輸,咱們剛剛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啦?”
一時之間,桓雲竟然也記不起來剛剛到底說了什麼。
此刻,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隻覺有個千百個棋子向他腦子鋪面砸來,砸的他魂都丢了。
“這一手……”
他看向棋盤盤中的那一顆黑子,尤其是這一手,初來簡直莫名其妙。可二十手之後再看,幾乎是神來之手。他本已無路可退,這一子更是讓他滿盤皆輸!
“剛才說好了,誰赢了誰做主。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該不會反悔吧。”
受了巨大打擊的桓雲,還是殘存一點理智和傲氣的。
“自然不會。”
“那你聽好了。”顧聞莺直截了當說,“你來退婚,我不同意。”
顧知鶴怪叫一聲,聞莺瞪了他一眼,沖着桓雲:“行了,你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