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洗漱完,敷了一張面膜剛剛躺下,宋嘉峻的信息像算好了一樣發過來。時間卡得之精準,差點讓她以為家裡被裝了攝像頭。
她一點也不意外會收到信息,要是第一次約會之後除了報平安之外連個其他信息都沒有,那才不正常。
“休息了嗎?”
現代社畜,隻有熬夜的時間才屬于自己,怎麼可能早早就睡。
“沒呢,在做面膜。”
星河剛剛發出去,對面就秒回,“我今天看你好像沒化妝?”
其實他希望星河化妝。倒不是喜歡妝容精緻的女生,而是如果她化妝了,起碼能表現出對這場約會的在意。
如果不是過程中她表現得足夠得體,他甚至覺得她隻是來敷衍一下的。
“嗯,我皮膚容易過敏,一般不化。”星河頓了頓,不免有點好奇,“你還能分辨女生是不是素顔?”
她天生烏眉紅唇,皮膚不錯,自帶基礎底妝效果。對于直男這種靠唇色來分辨女生化沒化妝的物種來說,是有難度的。不過如果對方是個情場老手,那就另當别論了。
“你喝可樂的紙吸管上一點口紅都沒有。”
這個關注點……足以證明他對女生很了解。
“好吧。”
星河打完這兩個字,就沒話說了。
律師是個需要和當事人溝通的職業,但在工作之餘,她其實不喜歡聊天,對宋嘉峻也遠沒到有分享欲的程度。雖然今天的見面其實還不錯,但感情的生長需要時間,一見鐘情對冷靜的人來說隻是見色起意。
她即便不存抗拒之心,對這種不甚熟悉的人,也熱情不起來。
宋嘉峻當然能感受到星河的冷淡。隻不過當初第一次見面時他都沒被她的冷漠吓退,此刻就更不介意,再說她沒有假裝睡着幹脆不回信息,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過了一分鐘,信息又來了。
“下周還要一起看電影嗎?”
星河的手機屏幕亮度很低,完全不會刺眼。但她還是把手機放到一邊,屏幕扣向下,認真思索了一下這個問題。
黑暗像是土壤,既能掩埋沖動,也能讓瘋狂在暗中滋長。
星河屬于前者。她原本就理智的心,在黑暗寂靜中幾乎可以冷靜到失溫。
還願意跟他約會嗎?這個問題好像不是那麼好回答。
她有一份穩定而體面的工作,足夠養活自己,但這不代表她在感情裡也能所向披靡。
她之前答應了和宋嘉峻看電影,且一天相處下來,她覺得還不錯——哪怕他冒進又唐突。這是個容易被忽視,卻又很重要的問題——她跟宋嘉峻段位不一樣。
他能在唐突的情況下化解尴尬,甚至最終給星河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要麼是他情商高性格好,要麼是他深谙與女孩的相處之道。
對剛剛經曆一段背叛經曆的星河來說,這麼長袖善舞的男人,她不确定自己會不會再次吃虧。
而且他比自己小三歲。雖然說這年頭姐弟戀挺時髦,可與其同時,兩個人對未來的分歧可能也會大上許多,比如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要孩子,女方勢必會更為着急。
她不想未來的某一天,明示暗示地提醒他該結婚了,自己年齡等不起了,最佳生育期要過了時,對方依然不夠成熟,不願意走進婚姻并承擔責任。
宋嘉峻确實很讨人喜歡,但這種喜歡并不足以讓她甘冒這些幾乎可以預見的風險。
女性最天真的愛情觀,就是認為自己有能力改變一個浪子,或者覺得自己的男人與其他男人不一樣。
星河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這種幸運兒。她不僅悲觀,也很難從舊情緒裡走出來。雖然她毫不猶豫地割斷了和蔣紀俞的一切,不代表就不難過了。事實上,每次回想起蔣紀俞,她都被負面情緒充斥,有憤怒,有傷心。
傷口複原,傷疤還在。這些負面情緒,這些傷心,不是她決定往前走了,它們就立刻煙消雲散,而是會化作陣痛,就像她的腕管綜合征,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跑出來,用疼痛證明它一直都在。
這實在不是開始一段新戀情的好時機。
*
因為之前在孔雀家借住了幾天的緣故,兩人的關系有了質的飛躍,從原先熟稔的上下級,變成了閨蜜。從社交關系的角度來講,這當然是好事,然而如果将熟稔的關系在疏離的工作環境中保持得恰到好處,就變成了一個考驗,不亞于隐瞞辦公室戀情的難度。
星河花了相當長時間來适應這種改變。
好在孔雀是個一心一意來體驗民間生活的富二代,她在工作期間和過去一樣本本分分,恪守下屬的界限,隻有下班後才會露出閨蜜之間的親密。
生活中的孔雀很活潑,是個讨人喜歡的女孩。她和星河的性格其實頗有點南轅北轍,所幸二人都不是将自己的喜好和思想強加給對方的人,因此相處得還挺愉快。
星河的生活節奏更孤僻,喜歡獨自一人的惬意,所以孔雀很少拉着她逛街,最多的相處方式就是約飯。
今天她們選了一家據說是特别地道的私房粵菜,廚師都是廣東本地人,老闆花了大價錢才請動他們到上海掌勺。
星河口味偏淡,尤其喜愛粵菜。蔣紀俞是陽益人,口味無辣不歡,然而這麼多年他都沒能拐帶偏星河的口味,她反而越來越喜歡粵菜了。
有些人愛屋及烏,甚至在追逐中漸漸迷失自己。而有些人就像海岸上的礁石,無論風吹雨打,都巋然不動。
正是知道她喜歡粵菜,孔雀才會特意約她來吃。
因為提前預約了菜品,因此菜上的很快,孔雀一邊夾菜一邊問,“老闆,你什麼時候找下一春啊?”
蔣紀俞這一茬也過去半年了,星河還是孑然一身,雖然在上海26歲還算不上大齡剩女,但戀愛談個兩三年,就奔着30去了。
得抓緊。
星河正在夾菜的手輕微地頓了頓。宋嘉峻……算嗎?
那天她并沒有回答他下周一起看電影的邀請,而是岔開了話題。宋嘉峻也沒追問,好像真的隻是随口一說。
她有時候還會想起蔣紀俞,倒不是對他念念不忘,更不是想複合,而是那段相愛的時光太久了,理智作出了離開的決定,記憶卻沒法将這個人抹去。
她抹不去,宋嘉峻也抹不去,可能隻有足夠長的時間,才能将那些過往風化成沙。
“我才26,還可以蹉跎一下。”
孔雀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會還想着蔣紀俞吧?”
她其實一直都擔心星河沒走出來。雖然她看起來冷靜又平靜,但一個人受了傷,并非靠冷靜就能痊愈。哭泣和情緒放縱就像在傷口上撒碘伏,經過陣痛就能好起來,而冷靜就像将沒處理的傷口直接纏上紗布,看起來好了,内裡卻會發炎,甚至帶來更多腐壞。
星河沒有發洩,也沒有情緒崩潰,就那樣安靜地接受了相戀三年的男朋友劈腿,淡定的就像劈腿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她看起來平靜得甚至透出慈悲。
這怎麼可能呢?沒有人會在這種事情裡不受傷害,全身而退,再堅強的女孩也不能。
等了幾秒,仍沒等到回答,孔雀炸毛了,“你真的還想着蔣紀俞?”
她本來想說“你真的還想着蔣紀俞那個人渣?”,但萬一星河真的還想着他,她怕星河覺得自己看不起她,就是那種“你都知道他是個人渣了,為什麼還放不下?”的看不起。
她不知道星河的傷口痊愈了沒有。不管是與否,她都不想在那個傷痕處再添一刀。
“我不是想着他。”星河咽下口中的食物,擡起眼睛答道。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找男朋友?”
“因為沒有合适的啊。”
“星星河。”孔雀簡直要氣樂了,她放下筷子,嚴正地叫出這個名字。
這是有一次兩個人認真談話的時候,孔雀想表達自己的嚴肅,但星河的名字隻有兩個字,星也不是什麼氣勢恢宏的大姓,因此怎麼叫都像在叫小名,多嚴肅的氣氛都會變軟。于是她就想出了這個辦法,把對方的姓和姓名疊加起來,既起到強調作用,又顯得嚴肅。
星星河,兩個星都是一聲,聽起來嚴肅多了。
星河不在乎這個,随便她怎麼叫。
“你是摸着良心說話的嗎?”女孩軟軟的臉龐上,硬是凹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想讓我怎麼回答?”星河挑了挑眉,“你知道的,大家都說律師沒有良心,眼裡隻有勝率和錢。”
“哼,我不和你狡辯。”孔雀才不會和一個律師争論,反正繞來繞去都會跳進對方的思路陷阱裡,她直接挑明,“你知道的,咱們所的望江律喜歡你。”
望江律,是一個叫望江的律師。因為名字實在太文藝了,大家舍不得浪費這麼好聽的名字,幹脆用全名加上律字來稱呼他。
望江比星河小一歲,他和星河是“辰星律所名字最好聽二人組”,得名望星,被大家戲稱為天文組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