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城裡本地人氏極少,這幾年似乎有好些生活多年的也逐漸搬走了。”
少女眺望着遠方,喃喃,“人雖然走了,東西卻不能都帶走。城裡若有個典當行,想必能予人便利許多,那鋪面也恰不用閑着,可以忙些出入周轉的活計;
商鋪小樓的二層空出來,也正好可當做夥計休憩的地方,或放些貨物之類。”
嵇燃安靜地聽她溫聲絮叨今後打算。
喜堂上初見馮芷淩時,她也是這樣沉穩平和語氣,說話行事,卻令所有人驚詫。
明明是還不及雙十的商府嬌小姐,氣質卻端莊老練得像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夫人。
偏少女音色又柔婉清靈,嵇燃總不自覺聽她說話聽得出神。
“如此甚好。”見馮芷淩說完,微轉過來看他,嵇燃輕點了下頭。
自己隻能傾聽着應一聲,她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幫忙做些什麼。
馮芷淩向來極有主意,既同他這樣講,想必已經方方面面均周全考慮過了。
嵇燃也知道馮芷淩好幾次出府,便是因初來此地不熟悉,特地去考察城中的情況。他這位從天而降的夫人,無論是在上京時還是來西北後,行事都頗有自己的章程。
令嵇燃欣然贊賞的同時,也會令他心神不定。
他們夫妻關系,實在有些特殊。若是他真毫不惦念,也就罷了。可他不知是聽了鄧翼的勸,還是自己本有私心。自心裡稍作放任,竟就一天比一天更常想她。
偏偏馮芷淩一早承認過,她心有所屬。
“意中人多年前已去西北,不知何處,芷淩懷抱情思,願能得些機會相見一面。”
明明是數月前自己追問得來的答案,嵇燃如今卻巴不得回到過去,讓那個自己别開口自讨沒趣。
落定西北後,他本應該問馮芷淩有何打算的。但見她安然待在他的宅邸裡生活,甚至還計劃要在谟城尋機開店做營生,仿佛是已想好要一輩子安定在他身邊。
嵇燃再不願問了。
怕驚醒了她的心,反倒讓他此後無機會去争取。
隻要馮芷淩不提那事,他嵇燃也絕不會提。日月有時光常能相伴,他不信自己一定就比不過她心裡那位舊人。
男人暗自考量心事。
“将軍,将軍?”
嵇燃晃過神來:“嗯?”
“是不是最近公務太煩人,怎麼看将軍心事重重的樣子。”無意中發現嵇燃臉色越來越嚴肅,馮芷淩忍不住開口。
看将軍眉頭皺得這樣死緊,想必是遇到難題。
嵇燃:“……沒事。”
那些思緒,叫他怎麼對她說明?
“雖說芷淩對谟城這一帶還不大熟,也許難以為将軍出力。”馮芷淩誠懇道,“但萬一有我能幫上您的,還請您莫客氣,盡管同我直說。任何事,隻要可以幫忙,芷淩都會覺得高興。”
嵇燃眸子裡映的是馮芷淩清亮的眼睛,想到自己方才心事卻忍不住悄然歎氣。
她這樣好,萬一日後真決定不要他,想去尋那個人,他可怎麼好意思下手攔住不讓去。
話說,橫豎兩人都已成婚了,他嵇燃非得這麼君子謙讓做派嗎?男人此刻倒希望自己不是将官而是土匪,想要就隻管去取。
可他又忍不住擔心她并不願意。
腦子裡亂亂的,夫人的問話卻不能不答。嵇燃想着是回應得客氣禮讓些,給馮芷淩留多點好印象,嘴裡出來的話卻是:“确有一事想要芷淩幫忙。”
竟真立即就有?
馮芷淩睜大眼睛,示意嵇燃快講。
“如今也算是一府家人,芷淩不必這樣客氣。”男人像是有意将馮芷淩的話還她,“不必對我敬稱,也不必喊我将軍。”
聲音再清甜,這見外的稱呼他也實在不大想聽。
哪怕聽不着别的,直呼一聲大名也好過現在這樣客套。
嵇燃提的竟是這個要求,令馮芷淩倍感意外。
若非他此前曾如此冷漠,希望她置身事外的态度也那般分明,馮芷淩險些要誤會他有些别的心意。
隻是轉念一想,嵇将軍的為人她也看在眼裡,自己此前又特地請他待自己不必太生疏客氣,想必相處這些時日下來,嵇燃也是擔心自己在這裡沒有家人的歸屬感罷了。
于是索性一口應下:“好,隻盼……今後莫嫌芷淩有時随意些,唐突了您、哦不,是你。”
喊名字有些怪,直呼表字又不習慣。馮芷淩應下以後,才後知後覺些許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