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質疑是來自杜淩酒呢?
别人的話,當然會被琴酒當做耳旁風。但如果這陣風,是從枕邊吹來的,是不是會……有些不一樣?
蘇格蘭深吸一口氣,反握住了杜淩酒那隻剛要收回去的手。
他感受着那比平常人略涼的薄薄皮膚,輕易就能觸摸到底下堅硬的骨骼——他主動望向那雙掠過了一絲愕然的眼睛,覺得大腦一陣發熱又一陣發冷。
“組長……命令我,去處決波本。”
杜淩酒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抽走了自己的手。
“原來如此。”
吐出了這樣簡單的一句評價後,杜淩酒并沒有表露出任何追根究底的興趣。隻是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恹恹地向後靠去。
那雙原本銳利如刀的眼睛也舒緩開來,垂下去,仿佛在注視着自己的手指,又仿佛什麼也沒有在看。柔軟的黑色發尾向旁邊散開,露出了蒼白細痩的後頸。
這樣的反應并不在蘇格蘭的預想範圍内。他還準備了一些後續的解釋,結果杜淩酒隻是輕飄飄地放過了他。
是因為這個回答足夠真實嗎——對方當然能夠确認這一點。至于為什麼處決波本這件事會讓他表現異常,就不在杜淩酒關心的範圍了。
不過,考慮到波本在杜淩酒那裡隻是個初見一面的組織成員而已。杜淩酒不在意波本的死活也很正常。
但是——蘇格蘭再次深吸一口氣,并且在心底對幼馴染好友道了個歉。
“我……做不到。”
杜淩酒擡眼看了一下他。
“我記得你們的關系,似乎也沒有那麼好吧。”
對方顯然還記得他們先前在電梯裡的那一番對話。
蘇格蘭盡可能緩慢地、輕聲地逐字吐露出他即将編造的謊言——這裡沒有一句假話,經得起杜淩酒的審查,但是——總之,他必須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還要盡可能地打動杜淩酒。
“他……在訓練營裡就主動接近我。”
杜淩酒不置可否地轉開了視線。
“打探我取得酒名代号的渠道,問我怎樣這麼快得到晉升。他對那個訓練營裡的其他人,都沒有這麼熱情。”
後視鏡裡,薩馬羅利的面目也開始有些扭曲,但終究沒有說什麼。
“我知道他很想出人頭地,他非常努力——他其實一度接近了,這一批情報組的新人裡,朗姆先生最器重他,給了他一些重要的任務,後來也給了他代号。”
車内很安靜。
沒有任何人給反應,蘇格蘭隻能往下說。好在這時杜淩酒并沒有盯着他,這讓他多少輕松了些,發揮也變得更順暢了。
“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朗姆先生突然開始冷待他……大概從那時起,他就開始焦慮不安起來,經常來找我,想讓我把他也介紹給組長。”
聽到這裡,杜淩酒終于打斷了他:“可以了。”
蘇格蘭沒有停止:“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隻是想利用我往上爬,但我——”
“行了。”杜淩酒顯出一點無語的神色,“這種事不用細說,我這裡不是情感專線。”
林庭語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有一個陌生的号碼,在10分鐘前發來了一封簡短的郵件:
“庭仔,我這裡有個靓仔,說他對象跟你上了同一輛車啊。你要是沒那意思就先把人家姑娘放下車吧,造成誤會多不好啊。日本這裡情殺案還挺多的。”
同一個号碼還有一封前不久剛到的郵件:“那靓仔好像要沖過去了。你離車門遠點。他挺好認的,金毛黑皮,别被誤傷了啊。”
林庭語:……
金發黑皮這特征确實好認。安室透以前就經常給他裝監視器,這次會跟上來也不奇怪。
這輛車上除了他以外隻有兩個大男人。這姑娘肯定不會是薩馬羅利,他還記得對方在草津溫泉那一番怪味吃醋發言。所以——
林庭語重新打量了那邊欲言又止的蘇格蘭一番。
原來這條線裡,并不需要他想辦法推開,蘇格蘭自己就已經把結婚證上的另一個名字換了啊。
懷抱着某種複雜的心情,他開口提醒道:“你确定那封郵件,真是琴酒發的嗎?早上才出過事吧。”
蘇格蘭怔了一下。
“确實、不一定是組長發來的,我就打個電話确認一下……”
他說着,就伸手到口袋裡掏電話。
但是看到手機上信号正常時,蘇格蘭心裡已經清楚了,這個電話打出去,也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他還得想點别的理由,讓杜淩酒生出興趣,替他說服琴酒——
“你不方便。”
杜淩酒出聲制止了他的動作。眼睛眯起來,似笑非笑地望過來。
“你要是有疑問,一早就給琴酒打電話了。對我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出面嗎?”
又來了——那種被蛇類絞緊心髒,無法脫身的感覺——
“假如我能幫你保住波本,這一次,你願意用什麼來換?”
杜淩酒很輕地笑了一聲。隻在傳聞中出現過的,似乎是組織技術部最新出品的,薄得像一張紙似的手機,在那蒼白而修長的指間輕快轉動着,像是純黑的蝴蝶在扇動着翅膀。
蘇格蘭張了張口,然後深深地低下頭去。
“您想要什麼都可以——無論什麼都可以吩咐我。”
——他落進了王蛇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