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開始上行。

這架電梯内部的空間相當寬敞，此時隻有林庭語、蘇格蘭和電梯小姐三個人，可以輕松保持彼此之間的社交距離。

他們各懷心事，共同維持着安靜。這樣平和的相處很快就随着樓層到達的提示音結束了。蘇格蘭照例率先邁出電梯查看環境，周圍看起來一切正常——

而就在他的背後，電梯門突然開始徐徐關閉了。

細小的金屬摩擦聲劃過蘇格蘭高度緊繃的神經。他猛然回頭，電梯門之間的空隙已經隻剩一個普通人勉強出來的寬度。

！

蘇格蘭心下一凜，立刻快步上前用手臂和肩膀卡住電梯門。通常情況下，為了防止誤夾乘客，電梯門都會安裝感應器，在識别出來中間有障礙物時就會自動重新打開——但這扇門完全無視了蘇格蘭，隻是卡了一下，就繼續以不算太重，但仍然不是人所能及的力道向内收緊着。

電梯小姐臉上的紅暈已經完全消失了。她舉起一把精緻的袖珍左輪，槍口指向蘇格蘭的眉心：“出去！”

在她身側的林庭語仍然表情平靜，左手緩緩撫摸着右手的指節：“你是誰的人？”

電梯小姐冷哼一聲：“你不需要知道，我們隻邀請了你一個人做客。這位先生如果不想現在被電梯夾成兩截，就自覺點讓開吧——啊！”

她的視野在下一刻被一雙碧藍的眼睛覆蓋。那雙原本澄澈的水色眼睛裡，此刻如同月下的海波，是極其濃郁的、如墨色般暗沉的冰冷，幾乎沒有任何柔軟情緒存在的餘地。就在視覺信号出現的同時，手肘上也傳來了像是要被活生生擊碎骨頭一樣的劇痛——

左輪從無力的手裡墜落在地，砰一聲向側邊擊發出一槍。子彈打在金屬的電梯廂壁上彈飛出去，擦過電梯小姐的腳踝，讓她吃痛之下身形一歪，滑坐在地。

“……你！”

門關上了，電梯開始向唯一亮着燈的頂樓進發。在最後一刻殺入的蘇格蘭無暇顧及她，立刻轉身連續按下了幾個最近的樓層按鈕。但電梯就像無視他關門時一樣，也無視他的指令徑自越過了這些樓層，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蘇格蘭扭頭看向剛剛扶着牆壁站起來的電梯小姐，眼神一暗，大步邁過去單手抓住電梯小姐的手臂把她拎起來推向随時可能打開的電梯門：“你們是什麼人？”

“痛痛痛痛——”電梯小姐伸手向自己的口袋，然後被蘇格蘭擰住那隻手向後一折，原本像是抱怨的呼痛聲頓時變得真情實感起來，“我警告你！再不放開我，我們就要以襲警罪逮捕你——我們是國際刑警！”

她在掙紮間，原本就淺的制服口袋裡冒出一小截黑色的塑料薄卡。蘇格蘭騰出一隻手抽出那張卡，黑底的卡面頂端用大寫英文标着“INTERPOL”，中間是被利劍、橄榄枝和天平包圍的地球圖案，下方是用三種語言書寫的“護照”單詞和一排條形碼。

“把我ID卡還給我！”電梯小姐有點氣急敗壞，“你拿了也沒有用——現在你總相信了吧？還不快松開我！”

蘇格蘭捏着這張卡，回頭看了林庭語一眼，沒有說話，隻是手裡加力，把電梯小姐更緊地按在了門上。

林庭語這時倒是笑了一聲：“那麼請問，國際刑警是用什麼名義請我去做客？你們的人今天上午還在聽我的課吧。如果有什麼學業上的疑問，我的郵箱就在明山公安大學的官網上，我的助理——就是這位諸伏先生會替我整理的。”

他微微前傾身體，拈住了蘇格蘭手裡的那張黑色ID卡，然後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地把卡片收到了自己面前：“還挺像那麼回事。可惜，這張卡應該不是真的吧。”

林庭語把ID卡翻到另一面，注視着上面的免冠藍底照片和編号。

照片确實是電梯小姐，如果她去掉這頂質地粗糙的褐色假發和過濃的妝容，大概就是這個模樣。但編号——

“這個編号的護照，是我見證着頒發的。”林庭語平靜地說，“但這個人，早在四年前就已經不再是國際刑警了。你下次仿造證件記得避開這個号碼——還是說，你的這張卡，正是來自于這個編号的主人？”

分分秒秒流逝，電梯仍在上行。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電梯小姐的表情混合了痛苦和怯色。

林庭語把卡片随手一丢：“你不說也沒關系。”

他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可以引爆了，貝爾摩得。”

通話另一頭傳來嬌媚的輕笑。

緊接着，一聲巨大的轟鳴猛然穿透電梯轎廂！那聲音的源頭似乎來自遙遠的地下，像是巨獸蘇醒時翻動了一下龐大的身軀。轎廂在這樣的震動裡搖晃了幾下，忽然往下墜去——蘇格蘭松開了電梯小姐，回身就要撲到林庭語身上——電梯小姐發出了幾乎能匹敵爆炸餘韻的驚叫聲——

這一切都發生在數秒之間，卻仿佛過了一萬年。在讓内髒都從喉嚨沖出去的一段急速墜落後，電梯緩緩停住了。它總算還有一個安全設置在工作：防止高墜的安全鉗緊急制止了轎廂的繼續滑落，并把這座沉重的鐵棺材牢牢卡在了導軌上。

林庭語微微低頭，望着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胸脯劇烈起伏的電梯小姐。

“現在我們有多一點時間了。希望你謹慎考慮一下，要怎麼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