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直保持觀察的蘇格蘭,也不禁被這種閑适的氛圍感染,漸漸放松了警惕。
忽然,這條蛇睜開了眼睛。
明明總是困倦又懈怠,仿佛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也不想動彈,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還有呼吸——原來在亮出屬于獸類的豎瞳時,也會顯出那樣好像被緊緊扼住脖頸的緻命感。
蛇類是最有耐心的獵手。
它們隻發起一次攻擊。
“我打聽到了他加入組織的契機,稍後把資料整理一下給你——你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你怎麼了?”
“沒事。”蘇格蘭這次回答得更快了。
在反應最強烈時那陣近乎虛脫的感覺過去以後,現在他确實好多了。停在原地再休息一下,四肢的力量也回來了幾分——當初的藥物抗性訓練還是有效果的。
近年來日本分部和外界的沖突相當激烈,白刃相見的場景不在少數,經常就會有殺紅了眼把槍口轉向自己人的情況出現。為了壓一壓大家的火氣,減少不必要的内耗,組織給各成員都發放了一些用于快速鎮定精神的針劑。
蘇格蘭也照例領了,但一直沒有用過。他不需要。在瞄準具的視野裡,所有人無分貴賤都隻是一個小小的黑點。
——但是在那道平靜的目光投過來時,蘇格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會被識破。
會被覺察出什麼嗎?會被問到什麼無法回答的問題嗎?沉默也是一種回答的話……對方怎樣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吧。
蘇格蘭猶豫了一下。
然後,因為緊張而一直收在大腿兩側,藏在桌面下的手,摸索着從寬松沖鋒衣的暗袋裡夾出了一支無針注射器。
他不是沒有接受過反測謊的訓練,很清楚真相在很多時候并不是被話語洩露,而是被身體本能的生理反應出賣。姿态、表情、血壓、呼吸……所有這些因為說謊而被刺激出來的變化,是意志無法完美控制的。
但藥物可以。
即使是先進的體征監控儀器,也會被兩片小小的安定騙過去。隻要讓神經從根源被平緩下來無法做出反應,就能交出一張“正常”的答卷。
幸好溪水的聲音足夠大,掩蓋了注射器發動那一刻的細小噴射聲。
蘇格蘭見過其他行動組成員使用這種針劑,也在緊急時刻給别人注射過。他當時并沒有太在意對方的表現。現在想起來,還是應該花點時間觀察一下的。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表現得怎麼樣,林庭語是不是察覺了他的不對——大概是有察覺的吧?不然為什麼在最後,會突然握住他的手呢。
但林庭語沒有說什麼。
離開了這麼久以後,琴酒也沒有折回來給他一槍。
——暫時算你過關吧。
這句話在蘇格蘭的腦海裡反複回旋,讓耳邊的聲音都變得遙遠和模糊了——他猛然回過神來,回應了同伴的呼喚:“不……你不要來找我,也先不要給我發資料。杜淩酒剛才對我起了一點疑心。”
安室透的聲音過了一秒鐘才響起來:“需要啟用後備計劃嗎?”
蘇格蘭用力晃了一下腦袋,思路清晰了幾分。他一邊慢慢推着空輪椅繞過山坡,一邊低聲說:“沒事,我能解決。另外,杜淩酒……态度有點奇怪,他好像不怎麼認同組織的一些做法。”
安室透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言下之意:“你不會是想要策反他吧?”
“……我覺得有成功的可能。”
“太冒險了景,我們對他一點都不了解。而且他就算有什麼别的心思,現在也不會站到組織的對立面——今天琴酒才給他發了個暗殺任務,他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
“暗殺任務?”蘇格蘭想了起來,“是你在咖啡廳裡提到的那個嗎?”
“對。我沒有聽到任務的細節,你回頭可以留意一下他的行程,會出動到杜淩酒的,一定是相當重要的角色,說不定——”
“就他?暗殺。”蘇格蘭短促地笑了一聲,“他扣得動扳機嗎。”
“景!”
藥物的餘韻讓蘇格蘭的大腦有點輕飄飄的,像是浮在雲端一樣,但好友不贊同的聲音又強行把他拉回了堅實的地面。他扶着額頭,從那種快速下墜般的眩暈感裡好不容易走出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抱歉。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安室透的聲音過了一會才重新響起:“我會去再查查杜淩酒的底細。如果能發現他——确實有來到我們這邊的可能,我會想辦法的。但如果……”
“不,先不要了。”蘇格蘭深吸一口氣,“就按原計劃吧,現在是我的場合。如果他把你的行動和我聯系起來,你也會有麻煩的。”
幾秒的安靜後,電話挂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