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位低言輕,是陸家對不住你。”
她話音甫落,室内陷入一片安靜,鈴铛也捂住了嘴,驚愕于事情的變故。
十鸢渾身僵硬,許久,她扯了扯唇,艱澀道:“夫人言重了,您都說了戚将軍得幽王看重,陸家豈能因我得罪戚将軍。”
聽見這番話,陸夫人提着的那口氣陡然一松,知曉這件事是妥了。
其實根本沒有戚十堰提親一事,底下人想要讨好上位者,怎麼會需要上位者主動?
陸家會把名帖和畫像、連同十鸢一起送到戚府,送錢财、送女子、甚至送小倌都是下位者讨好上位者的手段,陸家自信,戚十堰不會拒絕這份禮物。
等陸夫人走後,這一方小院子陡然安靜下來。
十鸢安靜地坐在軟塌上,鈴铛小心翼翼地進來伺候,一眼就能瞧出她的魂不守魄。
鈴铛覺得氣氛凝滞,她呐呐地勸解道:
“姑娘,您真的要去做妾麼?”
說來也奇怪,要是姑娘拒絕了此事,鈴铛會覺得陸家對姑娘這麼好,她卻不知回報。
但如今姑娘答應了此事,鈴铛反而替姑娘覺得不好受起來。
鈴铛自己都矛盾,半晌沒等到姑娘說話,隻好安慰道:“夫人都說了,戚将軍得幽王看重,位高權重,而且不曾娶妻,您嫁過去,應當也能過得不錯的。”
鈴铛說得都是心裡話,像她這種過慣了苦日子的人,給人做奴做婢都會生出感激,覺得能吃得飽飯就夠了。
做妾傳出去是難聽了點,但好歹也是個主子啊。
尤其戚将軍得勢,姑娘嫁過去後,便是享盡榮華富貴,不愁吃不愁穿。
想到這裡,鈴铛又覺得這的确是件好事,畢竟,姑娘不過是陸家的一個養女罷了,大姑娘都隻是嫁了個清貴人家的舉人老爺,姑娘總不能和大姑娘相提并論吧。
十鸢聽得出鈴铛是真情實感,她才覺得越發荒謬。
或者說覺得可悲。
沒人在乎她是否願意當妾,隻會覺得她是高攀了戚十堰,覺得她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怎麼就不知足呢?
終歸到底,這根本不是做不做妾的問題,而是他們隻需要她像一個物件任由擺布,從未将她當作一個人看待。
十鸢閉了閉眼,她打斷了鈴铛的話:
“我困了。”
鈴铛立即噤聲。
她望了眼外間的天色,還未徹底暗下去,心底清楚,姑娘不是困了,隻是不想再聽她說話了。
鈴铛臉色讪讪地退了下去。
外間日色暗淡,燭火被刻意吹滅後,室内再沒有一點光亮,等日色徹底暗下來,鈴铛也回了房間休息。
十鸢依舊在等,隐約聽見了外間傳來的打更聲,她才有了動作,她冷靜地解開鶴氅,換了身利落的暗色衣裳。
她還是覺得憋屈,心裡仿佛窩着一團火,隻想找個出口發洩。
十鸢悄無聲息地翻身出了院子,她在陸家數日,早将陸家的布局摸得一清二楚,陸家晚上有小厮守門,卻是沒有侍衛巡邏,在十鸢眼中,到處都是空子。
她伏在牆頭,借着月色找到方向,暗色的衣裳徹底融入黑夜中。
一刻鐘後,她輕點腳尖,一手扣住牆頭,肩腕腰部凝力,輕巧地落在了陸行雲的院子中,全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守着院門的小厮都沒有發覺有人進了院子。
月色淺淡,樹蔭婆娑,院子中格外安靜,十鸢沒有驚動小厮,從側窗進了房,她立在角落中,安靜地望着床榻的人,陸行雲睡得很沉,沒有察覺到隔着一層床幔外正有人盯着自己。
确認人是睡着的,十鸢沒有再耽誤時間,她手刃敲在了陸行雲的側頸處,下一刻,陸行雲的呼吸變得綿長,她隻是确保等會陸行雲不會突然醒來。
心底憋屈?發洩就是了。
十鸢謹記晴娘的教誨,人不能憋着,憋出病來才是不好。
她認得人的各處穴位,不是為了行醫治病,隻是學習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要了一個人的性命。
任務在即,她不能要了陸行雲的命,省得打草驚蛇。
但讓陸家提前付出一點代價,她還是能夠做到的。
陸家費盡心思讨好戚十堰,所為就是陸家的前程,同時也是在給陸行雲鋪路。
身為受益者,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十鸢臉色冷然,她下手利落,目的明确,銀針紮在了人體的大包穴處,深可入骨,陸行雲像是察覺到疼,眉頭不自覺地皺在一起,十鸢視若無睹,等銀針拔出後,傷口處隻溢出了一滴血,擦拭完,全然看不見傷口。
但十鸢知道,此處遭擊可使人癱瘓。
她記得行事謹慎,也不急于一日見效,陸行雲作為她的兄長,自會送她前往幽州城。
日積月累,水滴石穿。
她不缺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