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替她贖身,便是有預謀又如何,她這種身份,能給戚大人做妾都是高攀。
木冬覺得程十鸢着實不識趣。
不得不說,仆随主,陸行雲心底未必不是這麼想,但他還是皺緊着眉頭,臉上不是很好:“之前長安來信,宋翎泉也在衢州城,昨日不是王家在春瓊樓宴請了宋翎泉?萬一被他撞見,什麼謀算都成不了!”
宋翎泉和戚十堰相識經年,對戚十堰的事情隻會比陸家更了解。
一旦被宋翎泉看見程十鸢那張臉,哪裡還輪得到陸家喝湯?
木冬不敢說話了。
的确,程十鸢待價而沽也好,真心不想被贖身了也罷,有宋翎泉在,陸家根本拖不起。
陸行雲隻想早點辦妥這件事,省得夜長夢多。
木冬也沒了好的主意,隻能遲疑道:“她們的目的不過是錢,不然咱們再加價?”
話說出來時,木冬都覺得心在滴血。
要知道晴娘一開始報的替十鸢贖身的價錢就不便宜,足足五千兩。
五千兩什麼概念?
足夠在長安城買一座三進三出的宅子了,程十鸢一個勾欄院出來的女子,也配和一棟宅子相提并論?
木冬覺得不配,但顯然,春瓊樓的人覺得不止。
木冬心底暗罵一群貪心不足的!
要不是宋翎泉忽然出現在衢州城,豈由得她們拿捏陸家?
陸行雲臉色也不好,他也沒有料到,程十鸢的贖身價會如此高,但事已至此,他也别無辦法。
陸行雲呼出了一口氣:
“就這麼辦,再去錢莊提錢,今晚我再去一趟春瓊樓。”
話落,陸行雲想起程十鸢已經出來見客一事,眉眼不由得閃過一抹陰鸷。
日色落暗的時候,十鸢一行人也回到了春瓊樓,前樓已經熱鬧起來,她們從後門進來的,也不由得聽見動靜,十鸢沒往前面看。
她的任務就是照顧胥衍忱,便是及笄了,也不需要去前樓表演或見客。
輪椅一路安靜地到了聞桉苑,胥衍忱沒讓她再進院子,他語氣和緩:
“早些休息。”
十鸢的手本來是握在手柄上,聞言,她不知何時落在胥衍忱的肩膀上,很輕很輕地搭在上面,惹得胥衍忱掀起眼。
女子輕柔的聲音傳來:“公子好狠的心,都到了門口,卻不給十鸢進去。”
她拖長了聲音,像是低落,也像哀怨:
“真的不需要十鸢伺候您麼?”
胥衍忱低笑了一聲,在夜色暮暮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莫名地些許勾人,他拿起她的手,經過掌心,仿佛是握住,卻是輕而易舉地将其放了回去,他語調中勻了些許慢條斯理:
“自薦枕席的重點是自願。”
但她分明不是。
她連男女之情都不懂,滿心的任務,又何來的自願。
他偏頭,二人視線有一刹接觸,十鸢聽見他說:“你照顧我的任務,不包括這個。”
十鸢臉色漲紅,她覺得手柄都有點燙手。
她本來覺得昨晚她會被放走,是她還未曾及笄的緣故,所以,她今日很是自覺地提起此事,不想叫人覺得她是在矯情。
但是——
十鸢現在有點無地自容,她按住慌不擇言的沖動,仿若鎮定,半晌憋出一句:
“公子真是心善。”
胥衍忱想笑,心善?
他擡起頭,蓦然瞧見了女子滿臉绯色,夜色落入她眸中,路邊的燭火順勢而入,她眸中像是藏了細碎的星色,當真是迷惑人,胥衍忱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他溫和地笑:
“倒是難得的評價。”
十鸢到底是進了聞桉苑,和她一開始料想的不同,她将胥衍忱送到了寝室内,她俯下身要伺候他洗漱時,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或者說是攔住了她。
胥衍忱平和地轉望向她:
“體疾醜陋,便不讓你過目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體疾二字,十鸢蓦然醒悟,他這一日都不曾表現出異樣,但其實,他應該很介意别人接觸他的雙腿。
否則,白日時,他也不會甯願自己控制輪椅下台階,也不出聲叫人。
十鸢堪堪住手,她想轉身安靜地離開,但餘光瞥見他習以為常地坐在輪椅上時,終究沒忍住止步:
“公子的腿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她像是早就知道胥衍忱不是天生殘疾,胥衍忱仿佛也沒發現不對,他掀了掀眼,片刻,才輕飄飄地抛下四個字:“中毒所緻。”
十鸢想問,能解麼?
但她最終還是沒問。
要是那麼容易解毒,她今日見到的就不會坐在輪椅上的胥衍忱了。
十鸢心不在焉地出了聞桉苑。
人才出現在遊廊上,就被冒出來的詩意叫住:“姑娘,您終于回來了!”
十鸢瞧清了人,她凝眸不解:
“怎麼了?”
詩意火急火燎:“是陸公子!陸公子又來找晴娘了!”
聽見這個名諱,十鸢暫時抛開了心底的情緒,下意識地擡手摸了下發髻,夜色掩飾住她眸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她告誡自己,這裡是春瓊樓,不能給晴娘她們招惹麻煩。
十鸢神色如常,她揉了揉額間,像是有些頭疼:
“來了多久了?”
詩意:“有一刻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