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夏天,江照月已經高中畢業了,她上學早學習也不錯,哪怕是趕上大運動也成功拿到了畢業證,不過這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現在高考已經停止好幾年了,又趕上家裡大變動,江照月沒有工作,年齡又正好,街道辦的一天三次的來問,要不要下鄉。
江家三個孩子,江照月是長女今年17歲,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弟弟小她三歲,妹妹小她七歲。
四年前運動剛開始的時候,江父,江倬雲,原是市一中的校長,被人舉報,先是污蔑他的出身,後來也不知道哪來的傳言說江父的哥哥是逃兵叛徒當年跟着去了海那邊的島上,雖說造謠的人口說無憑,但江父也給人盯上了。
後來更可惡的是,江父的師弟,他一手幫着在京城安家立戶的師弟,于延,他舉報了江父。說他發表了反動言論,江父被帶去調查,這年頭的調查可不是舒舒服服的,那是糟踐人呐。
江照月和母親趙令儀急得四處求人,可是人走茶涼,以往那些朋友都生怕沾上事兒,竟然沒有一個人能伸出援手。
等到江父被放回來的時候,原本體弱的他硬生生的被磋磨的差點斷了氣,工作也被停了。
至于江母趙令儀,原來也是祖上有些錢的,抗戰那年家裡散盡家财捐了出去,靠着那些捐錢留下的憑證,江母才沒有被打成地主,資本家,才沒有成為壞分子,但到底名聲也不好,原來也在一中當老師,現在停職留看。
江父回來後,靠着家裡以前留着的存款買藥看病,挨了一年終究還是撒手人寰。
他原就體弱,後來被小兵們批鬥,更是怒急攻心,誰想連革委會也參與了進來,給他拉去一通審問,接連一個禮拜多的虐待,沒有問出什麼,江家也沒有查抄出什麼特殊的東西。但是查抄一本書,《荀子富國》這本書裡,不教而誅四個字被圈了起來,而且由于于延實名舉報,江父曾認同某個首長說的‘不教而誅’是這對大運動的不尊重,是不正确的反動思想,且私下裡和于延說過很多反運動的不正确思想。江父百口難辨,那于延抱上革委會的大腿,說的有聲有色,江父氣的當場就吐了血。
江父去世以後,江母在街道接點零工做,勉強掙口飯吃,家裡的存款是不敢動的。本就給江父治病花了很多,還有三個孩子要讀書要養活,眼瞅着江照月就要高中畢業了,江母不忍心她下鄉,想存着錢給江照月想想辦法。
四年過去了,江家原本住的四合院江母主動上報,分了出去,不過靠着她的捐款憑證一家四口也保留了正房并兩間耳房和後院這些地方居住。其他的側廂房南房這些都給規劃分了出去。
本來江母打算想辦法給江照月買個工作哪怕是臨時工也未必沒有轉正的機會,可誰想那于延盯着江家,早早就上街道給提了醒。
街道辦的工作人員哪裡不知道江家,原先江校長和趙老師都是和善的人,江家的孩子們也很有教養,隻是他們也難做,江家三個孩子,那是一定要下去一個的。如果那于延之後還盯着,怕是三個都得給整下去。不過他們也隻能感慨江家命苦,白白當了那東郭先生,還是得催着定下鄉名單的。
江照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頭昏昏沉沉的,感覺身上熱的難受。恍惚間聽見去世多年的媽媽說話,“乖菖蒲,吃完藥就好了,”江照月感受到母親的手拂過她的額頭,嘴裡充斥着苦澀的藥水。江照月迷迷糊糊咽了下去,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媽,姐姐沒事吧?”江家小女兒江照君擔憂的看向床上臉色潮紅的姐姐。江照月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汗水打濕了頭發。
“吃了藥再看看,不行就要送醫院了,你哥哥還沒回來嗎?”江母擔憂的看向屋外。
“他們今天去附近公社勞動,可能回來都要天黑了。”江照君說道,她還是個小學生,暫時隻用在學校裡伺候田地。
“唉,皎皎乖,你先去吃飯吧,我在這兒看着你姐姐。”鍋裡的飯早就做好了,是一些雜糧煮的糊糊,水更多一些。菜就是自己種的黃瓜,加點醬油拌了拌。
“媽媽,我等你們一起吃。”江照君雖然小,但很懂事,家裡的情況她是知道的。
“乖,快去,你不聽話我可要生氣了。”江母故作生氣,“你一個小孩子能吃多少,你放心的吃,你姐姐的那份我單獨留出來了,你呀給你哥哥留點就行了。”江母刮刮江照君的小鼻子說道。
江照君也不多說跑去廚房盛了一碗糊糊端了進來,舉起勺子喂江母,“媽,你吃。”
江母也沒拒絕,就着江照君的勺子吃了兩口就不吃了,“皎皎你自己吃吧,媽媽吃好了。下午做飯的時候媽媽已經吃過了。”
江照君倔強的舉着勺子看向江母,江母歎口氣,接過碗喝了半碗,“你看,這下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江照君這才作罷,跑去廚房換個勺子自己把剩下的半碗吃完。
江照月正痛苦的陷入夢魇,她抱着妹妹的屍體哭的撕心裂肺,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沒了。他們家都是被劉家害的!
江照月猛地睜開雙眼,驚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這裡是她住了好幾年的老房子,母親去世後她也不忘經常回來,這兒就是她唯一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