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挂的。”奧利弗相當鎮靜。
“你和特拉法爾加醫生有仇嗎?”
“那是德國佬開的醫院,他們那些披着人皮的魔鬼——”然後對整座醫院開啟沒有道理的斥罵,出發點完全隻是因為院長是德國人。
好了,我懂了。
我一個柔弱的牙醫,也做不了什麼,從左右第二磨牙開始向前連拔了三顆牙之後,他就不罵特拉法爾加醫生轉而罵我了,再拔兩顆牙,他就隻剩哀求了。
軟骨頭。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我把五顆帶血的臼齒整齊地排列在托盤上,“誰讓你去的?”
“是我自己要去的……”他滿嘴是血,虛弱地回答。
我努了努嘴,對馬克西姆說:“他不願意告訴我,那就開始手術吧。”
“手術?”奧利弗問,“什麼手術?”
“你這麼欺負羅醫生,總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吧?”我解釋給他聽,“你們這些人惡毒又卑劣,沒仇沒怨都敢那麼對羅醫生,把你全須全尾放回去就是給我的愛人留風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别擔心,我也是個醫生,不到萬不得已不殺人,所以我打算通過切除你的前額葉幫助你忘掉這些紛紛擾擾恩恩怨怨。”
“什麼?”
“不是一個很複雜的手術,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效果顯著,首創者莫尼茲醫生還因為這個拿了1949年的諾貝爾醫學獎呢。”我從箱子裡拿出理發用的推子遞給馬克西姆,“先備皮——就是把你的頭發剃掉,然後切開頭皮掀到一邊,在露出的顱骨上鑽幾個洞,然後沿着這幾個洞把這塊頭骨切割下來——這時候它叫骨瓣,再打開下面的硬腦膜,然後把前額葉挖出來——其實好像切斷神經就行,但是……”聳了聳肩:“你惹到我了,而且我是個口腔醫學生做不了那麼精細的手術,所以我決定直接用昨天超市打折和羅醫生一起買的十九塊九的勺子舀出來。”
瘦小的中年男人驚恐地掙紮着,在被綁住手腳之後,終于尖叫着吐露:“是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上帝啊!是他讓我這麼做的!他說不會有事的那個德國佬隻是個醫生!他會保護我的!如果他知道——”
“多弗朗明哥消息很靈通的,說不定你人還沒涼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你落到我手裡了,沒準兒他現在正期待你會以什麼形态回到他面前呢,”我套上手術服,“從他腦子裡出現這個主意時,對此的定義就是一個惡意的小玩笑,你的死活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内。”朝護士擡擡下巴:“給他上麻醉吧。”
奧利弗渾身都動不了,拼命擡起頭死命瞪着我:“你們是蘇聯的後裔,為什麼要為虎作伥!”
“你是瘋了嗎?”我給手術刀上刀片,“挂萬字旗的是你,說明是你在宣揚法西斯主義啊。可敬的特拉法爾加醫生隻是個愛喝啤酒、愛吃土豆兒的無害的德國人,他爸還給我媽媽做過心髒手術——”頓了頓,突然領悟了:“哦草,我好像個傻○,虎院長是内科大夫,那手術是羅做的!”忍不住爆粗口:“Сукаблять!那他十六歲就能做CTO-PCI是嗎?!”
“卓娅·弗拉季斯拉娃抓了個金女婿。”馬克西姆微微一笑。
“為了醫學事業我也得保護好他啊。”我語氣輕快,拿着手術刀看着梅耶,“對了,挖下來的腦子我會像萊克特醫生一樣做成嫩炸腦片給你吃的,畢竟,我也是‘克拉麗絲’。”沿着标記好的切口線開始切開他的頭皮:“祝你有愉快的一天,梅耶先生。”
所謂上帝的選民,真是什麼好鳥怎麼可能幾千年以來一直在流亡居無定所,每一次土地的主人憐憫他們得到的都是可恥的背叛,這幫二五仔精于算計又四處投機,懦弱卑鄙又會賣慘,怎麼配和戰士做盟友,我可憐他們但是并不同情他們。
同情手握資本的吝啬鬼,那誰來同情蘇維埃的亡靈?
縫合好頭皮,我一邊脫罩衣一邊問馬克西姆:“我做的還漂亮嗎?”
“漂亮極了,你該學臨床才對。”
“那不得累死,還是當牙醫比較快樂。”
他聳了聳肩,看了眼手術台:“他怎麼辦?”
“做成肥皂給多弗朗明哥送去——當然不會了,”我擰上水龍頭甩甩手上的水珠兒,“把身份改改,随便塞到哪個精神病院去讓他安度餘生。”聞聞身上的血腥味兒:“有幹淨衣服嗎?我這身兒得燒了。”
人油肥皂什麼都是同盟國造的謠,德國佬又不是傻子誰會在戰時花那麼大力氣拿人做肥皂,有那功夫都做一打普通肥皂了。
“山治君,一會兒下班能從巴拉蒂對面的藥妝店幫我帶一塊兒香皂嗎?”我從箱子裡抽出一卷包裝紙,對着手機說,“一定要一塊德國牌子的,味道你決定吧,你品味一向很好的……嗯對,我要當做禮物……放心吧放心吧不是送給羅,不會對他開這麼惡劣的玩笑的……好的,謝謝你哦!”
剛撂電話,羅就下班了。
“Яверну?лся。”(我回來了。)
“Moin~Moin~”我跑過去親了他一下,“怎麼回來這麼早?”(日安鴨~)
“Добрыйдень。”他也笑着親了我一下,“事情少就回來呗,反正——”忽然又湊近聞了聞我的頭發,皺起眉:“Schatz你怎麼糊香糊香的?把房子點了嗎?”(下午好。)
“哦,”我若無其事地回答,“炭火烤肉來着。”
“室内?有好好通風嗎?”
“當然當然,誰想沒事兒一氧化碳中毒啊。”我幫他拎着包,“我要泡澡,你想一起來嗎?”
“去放水吧,我這就來。”
洗澡的時候我淺淺試探了一下,羅心情很好,上藥的時候也開開心心的,看起來應該是沒聽見什麼風聲。我一想到這聰明漂亮的大夫偷偷摸摸做手術還誰都沒告訴,就覺得他可愛極了,又一想到昨兒個晚上怎麼對待他的,内疚地跟他進行了一番友好交流。
羅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把香皂包好了,正在寫卡片。
他先親了親我的頭頂,從書桌上拿起看了一半的書,順帶低頭看了一眼:“寫什麼呢?”
“卡片,”我寫了兩句客氣敷衍的套兒話,“多弗朗明哥最近有點兒煩人,送他個小玩意兒應付他一下。”折起卡片,剪了條雙面膠粘在那個小包裹上。
希望多弗朗明哥喜歡。
不喜歡?
那不是更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