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現在想想,有時候多弗朗明哥确實會莫名其妙在我面前diss一波德國人,還很刻意地詢問我的觀點,好像聽到我說“嗯對德國佬都該被送去見列甯”他就高興。先前我還怪納悶兒的,按理來說他們西班牙人跟德國人應該沒有啥深仇大恨,怎麼就非得孜孜不倦在這兒提醒我個俄羅斯人銘記曆史。
嗯,現在明白了,原來我們的交際圈裡的确有一個德國人。
馬克思保佑小熊軟糖。
我不認為多弗朗明哥把羅當成潛在對手假想敵之類的,多弗朗明哥不知道哪兒來的迷之自信之前連艾斯都沒放在眼裡,不太可能比我還了解我的理想型。無非是羅流露出的在意被他察覺了,覺得很有意思,才惡意摻和一腳,像雪後散步随手推倒路邊的雪人一樣,沒有什麼認真的原因,隻是不想當人而已。
《斯大林格勒大血戰》,難為他從哪兒處心積慮找這麼老的片子。
“我完全沒有印象了,”我恍恍惚惚說,“我看過那麼老的電影嗎?”
“九零年的,那電影拍得還不錯呢。”羅平靜地說,“看完以後他問你以後要嫁給什麼樣的人,你說要嫁給漂亮的人,他說雖然電影裡血肉橫飛塵土飛揚的但其實德國軍官的制服是當時各國軍裝裡最漂亮的,你驚訝極了,反問他‘我怎麼可能嫁給德國人’。”
我感覺我的布羅德曼9、10、11區都開始痛起來——這的确像是我會給出的回答,其實就算是現在剝離掉羅身上諸如風情萬種妙手回春等其他屬性隻留下“德國制造”這一個标簽,再把他混在其他的什錦口味裡我也大概率會繞過他拿别的紫皮糖,甚至,M&M's。
羅簡直是見了鬼似的了解我,他知道我當時的所知所想,也完全清楚我眼下在想什麼,所以他和我對視瞬間就把視線移開了,他的眼睛好像是把月亮扔進蜂蜜酒裡,仍是兩潭濃郁的金色,但内裡全是零落的碎片。
“……那一刻我恨透了他。”羅寂寥地笑笑,垂下眼,“算了,我不想再說了。”轉身背對着我靠回浴缸壁:“Дорогая你先回屋吧,我待一會兒就來。”
“不行,”我堅定地拒絕了,“我不會讓你在這兒一個人數自己的碎片兒的。讓我進來。”擰開熱水龍頭給已經放涼的洗澡水加溫。
他低聲叫了一聲縮起腿:“你燙到我了……”
“你要老這麼傷春悲秋的話我還要揍你呢。”我把頭發紮起來,脫下睡裙。
羅臉上露出了點兒輕松的笑意,攪和攪和水,探身關了水龍頭,給我挪出地方讓我進來。
“我要擠着你。”我分開他的膝蓋坐進他的懷裡,“好了,繼續交代,你就因為我說不會嫁給德國人所以逃跑了?”
“嘿!别用這麼輕描淡寫的語氣,”他發出憤慨的抗議,“你知道那給我多大的打擊嗎?要是說‘我讨厭右撇子’或者‘我讨厭柏林口音’我都能想辦法解決,可你說你讨厭德國人這怎麼辦?要我重新投胎嗎?”感傷地歎出一口氣。
“……所以你後來對我念念不忘煞費苦心和我結婚是為了報複我嗎?”
他的眼神從傷感轉為驚愕,然後變成惱火:“Schei?e!克拉麗絲,我在你眼裡就是這麼卑鄙的人嗎?”
“您這麼好看卑鄙肯定談不上,”我誠懇地說,“但是總感覺心眼兒很多而且大半兒都很小,也不是啥好心眼兒。”
他面無表情地注視我一會兒:“好了,我改主意了,不如我們就在這個時刻殉情好了。”
我努力忍住笑,保持嚴肅的态度:“我當時才五六歲,五六歲的小孩懂啥,當然覺得所有和我們打架的國家都是大壞蛋而且貴邦也确實是大壞蛋在二戰那會兒……現在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愛屋及烏對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印象已經完全扭轉過來了,你看我學那點兒德語學得多好啊,如果按德語有五十萬個單詞算的話,你以後每天教我三十個單詞五十年後我就能完全掌握這門語言變成一個德語通了。”
“不必了,我不想看你精通,我就愛聽你會點兒囫囵半片的句子然後就開始用可愛的發音胡說八道。”
“你信不信我這就把你淹死在浴缸裡?”
“信,當然信,”他笑着摟住我,“你說什麼我不信?”
“那你後來是怎麼振作起來的?”我趴在他身上,撓了撓他的肩膀,“怎麼就突然去找老爹誇下海口了?就因為知道老爹打算包辦婚姻?”
“因為仙女教母給了我南瓜馬車和水晶鞋。”他白了我一眼,“Mein Sch?fchen,白胡子後院着火,火拳當家的死命追着黑胡子,黑胡子要擺脫他又要陰他一手你覺得他會盯上誰?”(我的小傻瓜兒。)
“哦,”我收起花花腸子,“你的動機好純潔好高尚啊。”
“雖然我想就這麼收下你的贊美,但為了不背負謊言生活……”他努了努嘴,“我挑這個時候也是為了踢開多弗朗明哥。”
“Wie bitte?”(請再說一遍。)
他用一個問題回答了我:“你以為索隆當家的為什麼要和黑足當家的打那種沒頭沒腦的賭?”
我大感意外:“是你教唆的嗎?”
“這個詞太難聽了,我隻是請索隆當家的幫了個小忙,這樣他也能還上一部分欠娜美當家的的賬了。”
“娜美也參與了嗎?”
“當然沒有,不讓她攪和進我的愛情也是目的之一,”羅若無其事地說,“隻要以多弗朗明哥的名義押注索隆當家的,她就會覺得有利可圖而盡心盡力把這個賭局張羅得更熱鬧的,又能避免她走漏消息給多弗朗明哥。”狡黠地眨了眨眼:“沒人會覺得你和黑足當家的是認真的,有加來地區吸引注意力,誰還會防備諾曼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