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小麗茲死了。
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
大多數人都是有先兆症狀,她是極少數的那部分,毫無征兆,就在一個晴朗的早上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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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其實是有先兆的,”羅靠在欄杆邊,拈着支煙望着海面,“她在戒指上刻的心電圖顯示窦性心動過速,當時要是較較真給她徹底檢查一下就好了。”摸着無名指的戒指笑了:“太諷刺了,柯拉先生,我總是把她的玩笑話當真,卻漏過了自己的玩笑,真是太諷刺了。”
“羅,”我不希望在失去小麗茲之後又眼見着羅這麼痛苦,“往好處想想,起碼小麗茲她沒有痛苦,對吧?”
羅短促地笑了一聲,把煙扔進海裡,轉身靠着欄杆坐在甲闆上,蜷着腿,帽檐壓得低低的看不見他的臉。
“不是那樣的,柯拉先生,急性心肌梗死會伴有劇烈的絞窄樣壓榨性疼痛,産生瀕死感,持續的時間甚至可達數小時,身為醫生的我再清楚不過了。”
果然,人還是無知些比較快樂,或者說比較不容易不快樂。
“不要去想那些事了羅!除了讓你更加痛苦沒有别的效果!”我告誡他,“忘掉吧!小麗茲也不會希望她最愛的人不幸福的!”
羅黑眼圈濃重得像是從來沒有睡過覺,表情卻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靜。
“但是我還能怎樣幸福呢?”
他提出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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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的一段時間,羅變得對心髒非常狂熱。
“是我的能力不夠,柯拉先生,”他很笃定地對我說,“如果我對心髒内科足夠精通,我就能早一步發現麗茲的隐患。”
我看着堆得滿屋到處都是、怦怦亂跳的心髒,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羅順着我的視線,回頭環顧他的樣本們,“嗯……好像還是有點太少了,這樣不行,不足以覆蓋所有情況。”高聲叫貝波開船去下一個島,走出了房間。
佩金縮在角落裡,臉色蒼白得像手裡的紙:“夏奇、羅西先生……我們、我們真的要看着船長這樣下去嗎?”
夏奇的狀态不比他好多少,卻專心緻志地把寫有年齡、過往病史等信息的紙片貼在每一塊對應的心髒上:“他是羅、是我們的船長啊,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一點兒,我們就隻管聽他的去做就是了。”
我走出去,在走廊裡看見了火拳艾斯。
艾斯看了我一眼,繼續轉回頭看舷窗外的魚,側臉很漠然,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就像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麼還留在船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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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壞名聲就傳出去了,偉大航路上傳遍了死亡外科醫生特拉法爾加·羅在大肆奪取他人的心髒,連海軍也開始重視起來,派軍艦抓捕過幾次,都被羅擊退了。羅的戰鬥也和之前不一樣了,更加狠辣果決,無所顧忌地揮霍着能力,隻求一擊必殺速戰速決,好能繼續回去心無旁骛地研究他的樣本們。
“你們知道他這樣不正常吧?”在某個島上遇到了原白胡子海賊團一番隊隊長馬爾科,他沒有插手,隻是看着那些被奪走了心髒的人問我。
他沒有問艾斯,或者說艾斯沒有回答。
所以我也就當做沒聽到,繼續給心髒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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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們的船快被心髒塞滿的時候,草帽海賊團來了。
桑尼号遠遠地停在海面上,隻有路飛一個人過來了,表情是戰鬥之外少見的嚴肅,氣勢洶洶的,就像要給羅當頭一記橡膠猿神槍。
但是他們沒打起來。
路飛隻是很認真地問羅:“特拉男,你真的認為這樣小克拉會高興嗎?”
羅的表情,像是在峭壁上踽踽獨行的雪豹猝不及防踩中了捕獵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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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尼号走了,帶走了所有的心髒,上面都貼着個人信息,應該很好歸還,而且大部分羅都寫了很細緻的病例分析,如果那些人拿去對症治療,可能也算是因禍得福。
“太糟糕了,”羅靠在欄杆上看着桑尼号遠去,“她活着的時候我就拿她沒辦法,現在她都不在了,我依然逃不掉被人打着她的旗号拿捏。”
“看開點兒,羅,”我隻能幹巴巴地說着沒有用的安慰,“該放下了,人生還很長呢。”
“是啊,”羅喃喃低語,“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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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來沒那麼糟的,聽說過去小麗茲也曾經幾個月都不到船上來,羅是可以靠他超人的記憶力來驅趕孤獨的。但“不來”和“走了”明顯不是一回事,而且供他懷念的遺物不多,大部分都和極地潛水号一起損毀在與黑胡子海賊團的戰鬥裡了,就算羅竭力想把新船的船長室還原成過去的樣子,還是不一樣了。
孤獨開始侵蝕他,首先從奪取夢境開始。
日漸嚴重的失眠症已經威脅到了羅的健康,到了必須借助強力藥物才能短暫睡一會兒的地步,羅讨厭那樣,他說那種睡眠是被一動不動困在無夢的黑暗裡,醒來後隻有頭痛和空虛。
但是他不睡覺頭會更痛,所以他别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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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羅無意間在一個島上遇到了克隆果實能力者,事情的走向就談不上是好轉還是更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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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隆果實能力者能夠靠吃掉别人的身體組織,克隆出一模一樣的那個人,隻不過克隆體維持時長是有限的,和被吃掉的部分數量大小有關。
我隻能慶幸羅不會去挖小麗茲的墳墓,小麗茲的骨灰早就被他灑進了大海裡,他說他雖然想把她做成标本留在身邊,但更不想被她當成變态瘋子,而且這樣的話隻要他一直在海上漂,小麗茲就一直在他身邊。
“那你抓他回來幹嘛?”我看着鐵籠裡昏迷不醒的克隆果實能力者。
羅摘下戒指遞給我,我看到心電圖形狀的凹槽裡面填着一縷鮮紅色的細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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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克隆的日子選在了小麗茲和羅的結婚一周年紀念日,做出這個決定的當天晚上,艾斯跟羅狠狠打了一架,誰也沒用能力,甚至沒有什麼格鬥的技巧,完全是發洩似的肉搏。
“沒有什麼結婚紀念日!你清醒一點别再做夢了!”到底還是艾斯更擅長打架,卡着羅的肩膀把他按在地上,“她已經死了!”
“但是我沒死!”羅沖他大吼。
艾斯有那麼個瞬間看起來好像想把他也弄死算了,但最終洩了勁,扔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羅躺在原地,我帶着醫療箱過去給他包紮也沒有動。
“婚姻是一種契約,一旦結成就是不可逆轉的,和任何一方的狀态都沒有關系,”羅看着天花闆,聲音低啞,“總不能說,我的愛人去世了我們的婚姻事實也一同終結了,對吧。”
“對。”我回答他。
他不需要誰來認同他,但是我的回答還是讓他的眼睛又一點點亮了起來。
“你得抓緊時間把傷養好,再好好睡幾覺,”我順勢勸他,“不然小麗茲看到會擔心的。”
這下羅是真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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